雍都的黎明裹着血与火的余温降临,浓重的晨雾如同一张灰色的巨网,裹挟着焦土与硝烟的气息在街巷翻涌。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残垣断壁间零星的火星仍在苟延残喘,将雾气染成诡异的暗红色。风掠过瓦砾堆,卷起半焦的旌旗,猎猎声响中仿佛还回荡着昨日厮杀的呐喊。
嬴政立在咸阳宫阙之巅,凛冽的晨风掀起他玄色广袖,东方天际的鱼肚白正奋力撕裂厚重的云层,仿佛要挣脱黑暗的束缚。他双手紧握栏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铜冠冕上的垂旒随晨风剧烈颤动,折射出冷冽如霜的碎芒,恍若他眸中那抹难以捉摸的威严。眼底血丝密布,透露出彻夜未眠的疲惫,却被胸中熊熊燃烧的怒火所掩盖。
琉璃捧着新制玄色冕服,静静地侍立在嬴政身后。衣料上金线绣就的饕餮纹在熹微晨光中若隐若现,狰狞的纹路仿佛要将周遭一切吞噬。她望着城墙下的惨状,流民们在废墟中艰难拾掇生计,孩童的啼哭与老妪的叹息混着烟尘,让这黎明更添几分凄凉。一位母亲跪在瓦砾堆前,怀中襁褓的婴儿早已没了气息,却仍固执地轻拍着,嘴里喃喃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琉璃眼眶微微泛红,心中泛起一阵酸楚,却也明白,在这乱世之中,唯有强者才能护佑苍生。
“陛下,三日前派往巴蜀的密探传回急报。” 蒙武大步上前,靴底碾碎瓦砾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突兀。他的袍角扫过地面,带起几缕未燃尽的灰烬,将密报呈于案几。神色凝重如铁,额头青筋微微跳动,眼神中透着深深的忧虑,“吕不韦旧部于蜀地私铸兵器,数量已逾十万。” 说着,他下意识地握紧腰间剑柄,仿佛随时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变故。
嬴政修长手指抚过螭纹玉镇纸,指甲深深掐入温润白玉,留下月牙形凹痕。案头竹简上兴修水利、统一度量衡的政令墨迹未干,此刻却都化作潜在的致命威胁。他盯着竹简,眼前仿佛浮现出蜀地深山里,叛军热火朝天锻造兵器的场景,熔炉的火光映红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嫪毐之乱虽平,大秦土地下的暗流仍在汹涌,而这十万兵器,恰似高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压抑着内心的怒火,喉结上下滚动,半晌才冷声道:“这群逆贼,当真以为朕拿他们没办法?” 声音低沉沙哑,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
琉璃展开冕服,绣着日月星辰的十二章纹铺满青玉案,锦缎摩擦声在寂静宫殿里格外刺耳。她望着嬴政紧绷的侧脸,看见他下颌的肌肉不住跳动,鬓角青筋凸起,连呼吸都变得粗重急促。她心中一紧,轻声道:“蜀道艰险,若叛军据险死守……” 话未说完,便被嬴政身上散发的暴戾气息所震慑,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够了!” 嬴政突然挥袖扫落竹简,噼里啪啦的声响惊得廊下侍卫浑身一颤,手中兵器当啷落地。纷飞的竹简中,一片写着 “依法治国” 的朱砂字迹飘落琉璃脚边,墨香未散。他怒目圆睁,眼中血丝密布,仿佛要喷出火来,额头上青筋暴起如蚯蚓蠕动,“寡人要让天下知晓,大秦剑锋,无不可破之天堑!” 他的声音如雷霆般炸响,震得梁上青铜编钟嗡嗡作响,钟鸣与远处更鼓声交织,宛如战争序曲。咆哮过后,胸膛仍剧烈起伏,重重喘着粗气,仿佛一头被激怒的猛兽。
琉璃看着嬴政盛怒的模样,心中既担忧又心疼。她知道,嬴政背负着太多的压力与责任,这江山社稷的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她默默捡起脚边的竹简,指尖抚过朱砂字迹,仿佛能感受到嬴政写下这些字时的决心与期许。小心翼翼地将竹简放在案上,声音轻柔而恳切:“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说着,上前半步,抬手想要为他抚平紧皱的眉头,却在触及那冰冷的气息时,又怯生生地收回手。
筹备加冠礼的工坊区笼罩在一片炽热与肃穆交织的氛围中。青石路上铺满防火的湿草垫,蒸腾的水汽与金工坊飘来的硫磺味混在一起,呛得往来工匠不住咳嗽。西北角的铜钟每隔半个时辰便轰然作响,震得屋檐下悬挂的防火陶罐微微晃动,罐中清水泛起细密涟漪。墙根处的蟋蟀被惊得乱窜,却在嗅到空气中紧绷的气息后,又慌忙钻进砖缝里噤声。
金工坊的雕花铁门半掩着,通红的火光如汹涌的潮水般漫溢而出。七十岁的老匠人吴钰跪在蒲团上,布满裂痕的膝盖早已失去知觉。他的银须被炉火烤得卷曲发黄,额前几缕白发垂落在布满老年斑的额头上,随着每一次呼吸轻轻颤动。手中的镊子夹着浑圆的东珠,在镶嵌的瞬间,他突然屏住了呼吸,浑浊的眼球布满血丝,瞳孔死死盯着那如指甲盖大小的凹槽 —— 这凹槽是他用三天三夜,在羊脂玉底座上凿出的千瓣莲纹,每道纹路都细若发丝,却要承受东珠百年不坠的重量。
“师傅,炭火要添了!” 学徒小六顶着热浪冲进来,粗布短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背上。他端着的炭盆还在滋滋冒火星,在地面上留下一串焦黑的脚印。盆中跳动的火苗映得他脖颈处的旧疤忽明忽暗 —— 那是去年熔炉炸裂时留下的,此刻却比炭火更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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