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觉得,那些压了三天的沉重,好像有了可以分担的地方。
“我去取采买账册。”她转身往内堂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
风卷着药香从巷口飘来,大夫背着药箱匆匆赶来。
江闻铃站在原地,看着温照影的背影,悄悄将自己的披风又往三丫身上拢了拢。
披风上还带着边关的风沙气,此刻却像是能挡住这京城里的寒意。
他早就让人盯着孤女院了,只是没告诉她。
此刻她肯开口求助,倒让他松了口气。
温照影取来的账册摊在柜台前,泛黄的纸页上记着采买明细。
江闻铃的目光放在“河西棉入库”的时间上。
日期恰好在谣言传开的前五日,数量却比往年少了两成。
“表舅负责采买多久了?”他头也不抬地问。
温照影站在一旁:“去年冬天开始的,他说在布庄做过学徒,懂些门道。”
江闻铃的目光扫过页脚的小字,“裕丰布庄代收河西棉一批”。
他记得查问时,温表舅只字未提过与裕丰有牵扯。
“郭阳。”他扬声唤道,郭阳立刻从巷口进来,“去请温表舅来一趟,就说核对采买账目,需他佐证。”
温照影在一旁添茶,眼神不自觉地撇向脸色铁青的张嬷嬷,此事,不论是谁,她都要讨个公道了。
“公事公办。”她道,看向江闻铃。
闻铃平日胡闹,此时此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她不能指望靠得上安平侯府,但闻铃……不知为何,叫她心安。
许是她多想了,他本就如此正气凌然。
“嫂嫂不必如此!”江闻铃看着添满的茶水,严冬的天脸也不知怎的烫了,摆着手站起身来。
温照影似乎也意识到了,笑了笑:“我也是关心则乱,你喝口茶,我去看看嬷嬷。”
她提着裙摆就走了,不似平常般稳当,走得快了些,连带着耳坠子跟着撞了撞。
江闻铃还从未见过她这样……
没过多久,温表舅就跟着郭阳来了。
他裹着件半旧的棉袍,袖口沾着些油渍,看见账册时,眼神下意识地往柜台底瞟。
“魏明,”江闻铃推过账册,“这世无双的棉,怎的少了半截?”
温表舅的喉结滚了滚,搓着手笑道:“哦……棉没少!是裕丰掌柜欠我的人情,顺手帮我捎了几包,不值当记账。”
“几包?”江闻铃指着数字,“账上写着‘五十匹’,按市价,够世无双做两百件棉衣。”
魏明的脸瞬间涨红,支吾着说不出话。
江闻铃盯着他的眼睛:“前几日,你是不是见过裕丰掌柜?”
这话一出,魏明的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温照影的眼暗了,垂下眼冷笑一声。
“看来是有了。”江闻铃站起身,对郭阳使了个眼色,“巡防营例行查案,带回去问话。”
“别!别抓我!”魏明突然哭喊起来,“是裕丰掌柜逼我的!他说只要我‘借’仓库钥匙用一晚,就给我五百两,还说……还说不会害表小姐……”
温照影的心沉到了底。
江闻铃却没停手,对郭阳低声道:“去表舅住处搜查,重点看有没有裕丰的银锭,或是与军用匕首相关的物件。”
表舅被亲兵带走时,还在挣扎着喊:“我真没换棉絮!我就是拿了他五十两定金……”
江闻铃没理会,只低头继续翻账册。
温照影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开口:“你早就怀疑他了?”
“账册有破绽,人有软肋。”他翻过一页,“去年他儿子重病,欠了药铺三百两,这笔账至今没销。”
温照影怔住,这事她知道,当时她要送银子,表舅却硬气地拒绝了。
难道那时,他就已经动了歪心思。
暮色渐浓时,郭阳来了,手里捧着个黑布包。
打开一看,是锭五十两的银锭,錾着“裕丰”二字,还有一把生锈的柴刀。
刀身上沾的深绿色的丝线,和三丫棉衣上的一模一样。
银锭、柴刀、仓库钥匙……所有证据都指向魏明与裕丰合谋。
江闻铃将银锭推到温照影面前:“人证物证俱在,按律……”
“等等。”
温照影突然伸手按住银锭,不小心连带着江闻铃的手也压住,她急着解释,竟没意识到。
“这柴刀太旧了,刃口都是豁的,划不出那么利落的刀痕。”
江闻铃感受到她手的冰凉,自己心在袍子下跳得猛极了。
他努力回过神,确实,刀刃卷了边,根本不可能划出“又深又直”的口子。
他抬头看向温照影,她的眼里没有释然,只有更深的疑惑。
“表舅拿了钱,借了钥匙,”她缓缓道,“但真正动手的,另有其人。”
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账册哗啦啦响。
江闻铃看着那锭银锭,忽然想起魏明刚才的哭喊:“我就是拿了他五十两定金”。
定金。也就是说,还有后续的银子没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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