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夜。
马车在天字斋门口停稳时,檐角的铜铃正随着风轻轻摇晃。
温照影先下了车,仰头望了眼那块烫金匾额,转身对李晏墨笑道:“这家的淮扬菜做得最地道,带大人来尝尝。”
李晏墨跟着下车,见门童熟稔地接过温照影的斗篷,才发觉这地方虽不似京中那些权贵馆子张扬,却处处透着精致。
门槛是整块青石雕的,窗棂上糊着透光的云母纸,连廊下挂着的宫灯,都比别处更雅致些。
“温小姐费心了。”
他跟着往里走,指尖不自觉地拽了拽袍子下摆,总觉得这地方的贵气,与自己身上的寒酸味有些格格不入。
二楼天字斋的包间里,圆桌已摆得满满当当。
软兜长鱼卧在白瓷盘里,酱色的汤汁裹着滑嫩的鳝丝;
翡翠烧卖捏得像朵含苞的花,皮子里透着碧绿的馅;
还有道文思豆腐,细如发丝的豆腐在高汤里浮沉,一看便知费了功夫。
李晏墨看着这桌菜,竟有些无措:“温小姐,这……实在太丰盛了。”
李晏墨坐在对面,看着满桌菜色,竟有些坐立不安。
他原以为只是简单的便饭,却没想这般丰盛,倒显得他那点感激,轻飘飘的撑不起场面。
“温小姐,太破费了。”
他讷讷开口,视线落在自己洗得发白的官袍袖口,更觉局促。
温照影正用银箸夹起一块鱼腹,闻言笑了笑,放进他碟中:“李大人在渡州帮我那么多,一顿饭算什么?”
她的动作自然坦荡,倒让李晏墨的拘谨淡了些。
他夹起鱼肉送入口中,外酥里嫩,酸甜的酱汁恰到好处。
“味道很好。”
他真心称赞,目光落在她脸上,见她正低头用小勺舀着雪梨汤,阳光透过窗纸落在她发上,安静得像幅画。
“对了,”温照影放下小勺,抬眸看向他,“大人此次回京,除了述职,还有别的安排吗?”
李晏墨闻言,竟略带不好意思:“去年本已考中进士,因渡州事急被调走,如今得空,想再搏一把,争取能入馆选。”
(注:入馆选即入职翰林院)
温照影正用银箸夹起一筷子文思豆腐,闻言抬眸,眼里带着真切的笑意:“这是好事。大人这般品性,再加上才学,春闱必定能得偿所愿。”
她将豆腐送入口中,又道:“我虽不懂朝堂选才的规矩,但总觉得,像大人这样心里装着百姓的,才该站得更高些。”
“那便再次先谢过温小姐了。”李晏墨举起酒杯,朝她敬。
温照影笑着与他碰了杯,云母纸透进来的阳光落在她眉梢,鬓边玉簪的光淡得像层雾。
一餐用过,李晏墨拱手感谢:“谢过温小姐好意,在下已寻到住处,今夜便不叨扰了。”
温照影一笑,点头。
两人下楼时,正撞见宋缺拾级而上。
他刚从翰林院寻友归来,手里还攥着本批注过的策论,抬头看见温照影与李晏墨并肩走来,脚步猛地一顿,手里的书险些滑落在地。
“宋公子。”温照影先认出他,停下脚步浅浅颔首,语气平和。
宋缺这才回过神,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
宋缺这才回过神,慌忙敛了敛神色,目光在那男子身上快速扫过,见他虽衣着朴素,眉眼间却带着股清正之气。
这两人刚从包间出来,眉宇间都带着几分松弛,显然是刚用过饭。
他想起江闻铃,再看看眼前这和谐的场景,心里忽然替自家兄弟憋了口气。
“原来是温小姐,还有李大人。”宋缺勉强笑了笑。
“宋公子也是来吃饭的?”温照影浅浅颔首,语气自然。
“正是。”
宋缺应着,眼看着李晏墨替温照影拂开垂落的门帘,两人先后走出店门。
直到马车轱辘声远去,他还站在台阶上出神。
这江闻铃,真是白瞎了那点心思!
人家温小姐都能坦荡地请李晏墨吃饭,他却连去世无双的勇气都没有,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当夜,宋缺揣着坛酒闯进成平侯府时,江闻铃正对着幅未完成的梅枝图发呆。
烛火映着他眼底的青黑,显然又是一夜未眠。
“喝!”宋缺把酒坛往桌上一墩,瓷坛撞得案几发颤,“我今日在天字斋,看见温小姐请李晏墨吃饭了。”
江闻铃握着画笔的手猛地一顿,墨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个小小的黑点。
他没抬头,只低声问:“哦?他们说了些什么?”
他洗了洗笔,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
“说什么不重要!”宋缺抢过他手里的笔扔在一边,“重要的是,温照影和李晏墨待在一起!”
他越说越急,抓起酒坛往碗里倒,可眼前的江闻铃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我去渡州时与他打过交道,是个好官。”
宋缺直了眼,这八竿子把不着的话,一时不知道谁喝迷糊了。
只见江闻铃把笔捡起来,收拾好,留宋缺一个人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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