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的日子,因着祠堂里日渐浓郁的药香,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缓慢而坚定的活水。刘然然的医官身份,连同她确有其事的医术和“量力而行”的诊金原则,让她迅速成为了屯里的核心人物。连带着张家在屯里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再无人敢因张老汉病弱、赵氏寡居而轻视半分。
赵氏如今打理医馆杂务已是得心应手,脸上也多了血色,走路时腰背都挺直了些。张老汉腿疾减轻,心情舒畅,偶尔还能在天气晴好时,搬个小马扎坐在院门口,看着屯里人来人往,听着他们带着敬意提及“刘医官”和“张家”,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慰藉。
这日,刘然然正教赵氏辨认新采来的几味草药——车前草、蒲公英、益母草,这些都是妇人、小儿常用之药,价廉易得。“这益母草,活血调经,尤宜产后,但孕妇忌用,切记。”刘然然指尖捻着那片锯齿状的绿叶,声音平和。赵氏学得认真,连连点头,将这些要点默默记在心里。
就在这时,屯口方向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马蹄声和车轮辘辘之声。靠山屯偏僻,除了偶尔有货郎挑担而来,鲜有车马到访。这动静立刻引起了屯里人的注意。
不多时,便见两辆青篷马车,在几个骑着驽马、家丁模样的人的簇拥下,停在了祠堂前不算宽敞的空地上。马车算不上多么华贵,但在这穷乡僻壤,已是极扎眼的排场。
为首那辆马车的车帘掀开,一个穿着藏青色绸缎长衫、头戴方巾、留着两撇细须的中年男子探出身来。他面容白皙,眼神里带着几分生意人特有的精明与打量,目光扫过修缮一新的祠堂,最后落在闻声从里面走出的刘然然身上。
刘然然今日未着官袍,只一身半旧的靛蓝棉布衣裙,但身姿挺拔,神情沉静,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度。
那中年男子脸上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利落地跳下马车,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靠山屯新来的刘医官吧?在下姓陈,名贵,在镇上经营一家‘济生堂’药铺。听闻刘医官在此悬壶济世,医术高明,特来拜会。”
济生堂?刘然然心中微动。她虽未去过镇上,但也从张老汉和屯里人口中听说过,这“济生堂”是镇上最大的药铺之一,东家似乎就姓陈。她面上不露声色,还了一礼:“陈掌柜客气,陋室初立,不敢当‘拜会’二字。请里面说话。”
陈贵笑着应了,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祠堂内部简陋却整洁的陈设,以及药架上那些分门别类、虽不名贵却处理得颇为妥帖的草药,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又被笑容掩盖。
两人在诊桌旁落座,赵氏默默奉上两碗用晒干的野菊花泡的茶水。
“刘医官巾帼不让须眉,在这乡野之地开设医馆,惠泽乡里,实在令人敬佩。”陈贵端起粗陶茶碗,并未饮用,只是客套着。
“陈掌柜过奖,不过是尽些本分。”刘然然语气平淡,“不知陈掌柜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陈贵放下茶碗,呵呵一笑:“刘某快人快语,那陈某也就直说了。听闻刘医官此处也收售药材?靠山屯背靠大山,确实是个出产药材的好地方。只是……这药材收购、炮制、售卖,自有其门道。刘医官初来乍到,既要行医诊病,又要打理药材,未免辛劳。陈某想着,不若我们合作?”
“合作?”刘然然眉梢微挑。
“正是。”陈贵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由我济生堂统一收购屯里人所采的药材,价格嘛,定比刘医官你零散收购要公道稳定。而刘医官你所需药材,也可由我济生堂以优惠价格供应,品质保证,也省了你奔波之苦。不知刘医官意下如何?”
话说得漂亮,但刘然然瞬间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这陈掌柜是看中了靠山屯的药材来源,想掐断她独立收药的渠道,将屯里的药材产出纳入他的掌控。所谓优惠供应药材,不过是诱饵,一旦她应下,日后这医馆用药命脉便握在了别人手中,收购价格也是对方一言而决,届时是圆是扁,还不是任人拿捏?
她脑中龟甲隐现,一丝微凉的警示之意掠过心头。此人心术不正,合作恐生后患。
刘然然端起茶碗,轻轻吹开浮叶,抿了一口微涩的菊花茶,方才抬眼看向陈贵,目光清正:“陈掌柜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这医馆初立,本小利微,收药不过是为方便屯邻,谈不上经营。屯里人采了药,愿卖与我,我按需收购,愿卖与别家,也自凭他们心意。至于用药,目前尚能自给自足,暂时无需外购,就不劳陈掌柜费心了。”
她语气温和,话语里的意思却清晰坚定——拒绝。
陈贵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他没想到这乡野女医官,竟如此不识抬举。他打着合作的旗号,原是想兵不血刃地拿下这块新发现的药材来源地,顺便摸摸这女医官的底,若能借此拿捏住这新冒头的官身人物,自是更好。谁知对方竟软硬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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