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粮谷的寒夜浸着冰碴子,把篝火的光都冻得发僵。
陈烬缩在岩壁下,借着微弱的火光翻看麻布缝制的《互助细则》,指尖在 "老弱病残" 条目上反复摩挲。
这卷布册边角已被冻硬,上面密密麻麻写着 "六十以上者劳作减半孩童每日加半瓢糊糊 ",都是他这几日凭着记忆,从" 赤火手记 " 里翻找的法子。
"先生,该歇歇了。" 赵昂立在三步外,看着陈烬将最后一块树皮塞进嘴里。那树皮在齿间磨出细碎的渣,陈烬吞咽时喉结滚动得格外费力,额角沁出的细汗转眼就结成了霜。
陈烬抬头时,眼里还带着布册上的炭痕:"你看这条,是不是太苛了?" 他指着 "五十以上可减劳作三成" 的字样,炭笔在旁边画了个歪圈,"这鬼天气,五十岁的人熬不住,改成 ' 四十以上即可 ' 吧。"
赵昂接过布册的手猛地一颤。
三天前分粮的情景突然撞进脑海:陈烬将最后一陶罐糙米全倒进孟瑶的分粮盆,看着她按 "伤员优先、孩童次之" 的规矩分发,自己则蹲在雪地里,捡起社员掉落的树皮碎屑往嘴里塞。
那时他便在想,自己侍奉过的三任主公里,从没有谁会把活命的粮让给旁人。
"先生可知," 赵昂的声音裹着寒气,"昨日见秦狼把口粮塞给小石头,转头石夯又将那口粮放回公用粮袋?"
陈烬往火堆里添了块松明,火光跳了跳:"他们都把旁人看得比自己重。"
"可这世道,重情义者往往死得最早。"
赵昂突然提高了声量,"我第一任主公,颍川太守李旻,当年为保士族粮仓,活活饿死三万流民;第二任,董卓麾下中郎将牛辅,连伤兵的救命药都敢倒卖;第三任......"
陈烬安静地听着,往火堆里又添了块柴。
"他们都视百姓为牛羊," 赵昂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嘴里喊着 ' 牧民如子 ',实则分三六九等,有用时榨干血汗,无用时弃如敝履。
可先生您......" 他看向陈烬手中的树皮,"您把最后一口粮分给旁人,自己嚼树皮,夜里还在想怎么让老弱活得容易些 —— 这不是 ' 牧民 ',是真把人当人看。"
陈烬刚要开口,却被赵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的响动惊住。这位曾在袁绍帐下任校尉的武将,此刻伏在雪地里,脊梁挺得笔直:"昂愿效犬马之劳!"
陈烬慌忙去扶,手里的树皮掉在雪地里。他把赵昂拽起来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 里面是半块冻得硬邦邦的麦饼,边缘还带着牙印。
"我藏的私货。" 他把麦饼塞进赵昂手里,"公社里不讲 ' 犬马 ',要讲 ' 共患难 '。你要是真信得过我,就把这饼分一半给那边咳嗽的老汉。"
赵昂捏着麦饼,只觉冰硬的面块像烙铁般烫手。饼上的牙印深浅不一,显然是陈烬啃了几口又舍不得吃完的。
他突然想起行囊里还藏着块腊肉 —— 那是在袁绍军中当差时攒下的,本想留着应急。此刻那腊肉像块石头压在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同一时刻,谷西的窝棚里,张瘸子正用烧红的铁丝在木头上刻字。火光映着他歪斜的嘴,刻出的 "正月十六" 四个字歪歪扭扭,像几条毒蛇。
"大哥,真能成?" 旁边的瘦猴搓着手,眼神里满是不安,"陈先生那人精得很,要是被发现......"
"发现个屁!" 张瘸子啐了口唾沫,把刻好的木牌塞进灶膛深处,"他现在忙着讨好那些老弱病残,哪有空管咱们?你没听见外面都在传?有人说他藏了一山洞的粮食,就等着咱们冻死饿死,他好自己当土皇帝!"
这谣言正是张瘸子散播的。三天来,他专挑那些饿得眼冒金星的社员念叨:"你说咱们拼死拼活跟着他,图啥?还不是为了顿饱饭?可现在呢?他倒好,天天跟那些伤员崽子凑在一起,指不定分了多少好东西!"
昨天夜里,他趁着巡逻的机会,偷偷把谷里的滤水石槽撬松了一块。
那石槽是陈烬带人用石灰岩砌的,能过滤雪水里的泥沙,此刻顺着缝隙流进储水罐的,都是混着冻土的脏水。
今早已经有三个社员喝了水开始上吐下泻,蜷缩在岩壁下哼哼。
"看那几个病秧子," 张瘸子压低声音,往那边瞥了一眼,"再过几天,不用李将军动手,咱们自己就先乱了。到时候打开西崖缺口,李将军说了,第一个冲出去的赏十斤粮食,还能当个小队长!"
瘦猴咽了口唾沫,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那...... 周叛大哥那边......"
"他?早跟李将军搭上线了!" 张瘸子冷笑,"要不是他在外面接应,咱们哪来的胆子?等着吧,过了正月十六,咱们就不用啃树皮了!"
孟瑶的账册摊在膝盖上,油灯的光晕在纸页上跳动。她对着 "巡逻记录" 那页看了快一个时辰,眉头越皱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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