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权威否定了他的发现,将之归为“错觉”和“压力”。世界维护程序在引导系统性的无视,将异常消解于无形,保护“正常”的认知不被挑战。墨焰握着电话的手青筋暴起,他感受到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彻骨的寒意——系统正在温柔地捂住所有人的眼睛,包括那些本该睁眼的人。
---
阿痒的困境则更加直接和庸常。
她被“遗忘角落”酒吧辞退后,试图寻找新的演出机会。但奇怪的事情接连发生。
她常去的几家livehouse,突然都收到了“噪音投诉”或“消防检查”,临时关闭整顿。
她通过网络平台申请的演出许可证,总在最后审批环节被莫名“卡扣”,理由含糊其辞:“材料不全”、“需补充文化内容说明”、“不符合区域演出风格定位”。
她甚至想在公园广场街头表演,城管总是“恰巧”在第一时间出现,态度礼貌但坚决地请她离开,理由是“未经报备”或“可能引发人群聚集风险”。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悄然修改着规则的微小程序,在她通往任何能发声的舞台的道路上设置着微不足道却无法逾越的障碍。目的并非禁止,而是拖延、消耗、让你知难而退。让你在一次次徒劳的奔波中,耗尽热情,接受“你无法以此谋生”的现实,最终主动选择沉默,将那份引发异常共鸣的歌声自我压抑,归于平庸。
阿痒抱着吉他,坐在廉价旅馆的床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那种被无形之墙包裹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低声哼唱,旋律依旧带着那种莫名的力量,却在小小的房间里无处可去,只能回荡在四壁之间,让她自己感到一阵阵心悸。
梦中那个词——“校准”——再次浮现。仿佛她,以及她的歌声,都是需要被“校准”掉的错误参数。
---
城市依旧车水马龙,霓虹闪烁。人们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对地底的绘图、对无声的修剪毫无察觉。
夜璃在按摩院里,更加刻意地回避那些带来预痛的触碰点。
墨焰在工地上,不再公开指出结构的“缺陷”,只是沉默地、更加隐秘地加固着他认为必须加固的地方。
阿痒在网上投递着餐厅服务员或便利店店员的工作简历,将吉他塞进了床底。
平庸化指令如同缓慢上涨的潮水,温柔地淹没着个性的礁石。它不摧毁你,它只是邀请你,规劝你,诱导你,自己走入那平静而无波的深水区,然后遗忘自己曾经呼吸过不一样的空气。
修剪,仍在继续。
第二章:平庸化指令(续)
日子像浸了水的绳索,沉重而黏腻地向前拖行。王会计手腕扭伤的预知如期应验,他再来时,言语间多了几分对我的敬畏,仿佛我指尖真有什么神秘力量。我只是沉默地按压着他新添的紧张,将又一次伴随锐痛闪现的、他下周会被咖啡烫到舌头的微小画面,死死摁回心底。
那预感带来的冰冷针刺感,似乎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更久地停留在指尖,像一根试图扎根的冰棱。
那些行为模式一致的“观察者”客人,来得更频繁了。有时是西装革履的精英,有时是打扮普通的主妇,甚至有一次是个半大的孩子。他们带着几乎一模一样的、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提出大同小异的要求,接受按摩,然后离开。
我的指尖触碰到他们时,感觉像是在触摸一块块温润的玉石——光滑,稳定,没有任何肌理瑕疵,更没有未来的碎片可供窥探。他们完美得不像活人,更像……精心编程的人偶。他们问我一些问题,关于我的工作,我的感觉,我对这座城市的看法。问题寻常,语气温和,但那温和之下,是一种非人的、纯粹的收集数据的冷漠。
我尽量简短回答,一种本能的警觉让我在他们面前收紧自己,仿佛稍有松懈,某个重要的秘密就会被那温和的触探撬走。
他们似乎对我那点可怜的预知能力格外感兴趣。
“夜璃小姐的手法很特别,总能按到最需要缓解的地方。”一位穿着香奈儿套装的“观察者”女士微笑着说,她的肌肉状态好得可以参加选美,却声称自己肩颈酸痛。
“只是熟能生巧。”我低头整理毛巾。
“听说……您偶尔还能给客人一些健康方面的小建议?很准。”她语气随意,像在聊天气。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王会计说的?还是……他们从别处“知道”的?
“客人说笑了,”我迫使自己的声音平稳无波,“我只是根据肌肉状态做些合理推断,提醒客人注意,算不得准。”
她没再追问。但那种被放在显微镜下观察的感觉,在她离开后许久都未散去。他们不是在怀疑,他们是在……评估。评估我这个“异常值”是否还在可控范围内。
一种无形的压力开始弥漫在我的工作室里,空气变得滞重。我开始下意识地减少使用那预知的能力,甚至刻意忽略指尖传来的细微悸动。每一次忽略,那锐痛似乎都会减弱一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模糊的、自我否定的疲惫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