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一片死寂。这个方案,比彻底的毁灭或屈服,更加……微妙,也更加残酷。它意味着一种永恒的、清醒的……淡化。
“但这还不够。”墨焰沉声道,他理解了我的意思,但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仅仅是我们‘消失’,并不能改变这个系统运行的逻辑。未来,可能还会有其他的‘异常值’出现,面临同样的抉择。”
“所以,还有最后一步。”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这个方案最核心、也是最危险的部分,“在我们主动稀释自身‘回响’的同时,我们将我们‘抗争’的本能——不是对抗,而是那种不愿被定义、不愿被完全同化的‘疑问’本身——像植入一段最基础的代码一样,植入这个‘休憩区’的底层规则之中。”
“它不会引发革命,不会导致立刻的反叛。它只会让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居民,在某个平凡的时刻,面对某个既定的命运或规则时,内心深处,可能会产生……一瞬的怀疑。”
“也许是一个工人,在重复劳作时,会突然想问‘为什么’;也许是一个学生,在背诵标准答案时,会闪过一丝‘可能不对’的念头;也许是一个母亲,在按部就班的生活中,会憧憬一丝‘不同’的可能。仅仅是一瞬,如同微风吹过湖面泛起的涟漪,很快会平复。但这一瞬的怀疑,这一丝对‘既定命运’的不完全接受,就是我们所植入的……‘尘埃之歌’。”
“我们无法给予他们自由,但我们或许能留下……自由的‘种子’。”
我说完了。大厅里只剩下我们三人沉重的呼吸声。
成为几乎不可感知的背景噪音,换取存在的延续,并在这延续中,埋下微小却永恒的反抗火种。这就是我们的“尘埃之歌”。它不激昂,不悲壮,它低沉,微弱,却可能……绵长不绝。
阿痒的手指,轻轻按在了琴弦上。她没有弹奏旋律,而是用指甲,极轻、极慢地刮擦着琴弦,发出一种类似尘埃摩擦、几乎听不见却又无处不在的沙沙声。那声音,仿佛就是我们即将成为的存在状态。
墨焰沉默了很久。他走到墙边,抚摸着那些由他亲手构筑的、蕴含着隐藏结构的墙面。他闭上眼,仿佛在与他创造的孩子做最后的告别。
“总比彻底消失好。”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放下重担后的释然,“也比拉着所有人一起死好。”
他看向我,又看向阿痒:“至少,我们还在。至少,我们留下了点什么。”
我点了点头。指尖那预知的锐痛,在这一刻,竟然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的、如同尘埃落定般的安宁。我们看到了第三条路,一条狭窄、灰暗,却属于我们自己的路。
“那么,”我面向窗外那片被巨大图案笼罩的天空,虽然看不见,但能感受到那冰冷的注视,“开始吧。”
阿痒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感,所有的记忆,所有不甘与眷恋,都压进喉间,化作一声低到极致、却仿佛能穿透灵魂壁垒的叹息。那叹息声融入她指尖刮擦琴弦的沙沙声中,如同无数尘埃在低语。
墨焰将双手按在地面上,将他那构筑防御结构的本能,不再用于对抗,而是用于“连接”与“渗透”。他将那份“不愿被摧毁”的意志,化作最细微的振动,通过社区中心的结构,向着整个城市的地基,无声地扩散开去。
而我,集中了所有的感知,将我指尖那预见碎片的能力,我作为“夜璃”的一切挣扎与觉醒,都凝聚成一点微弱的精神星火。我不再试图去“看”未来,而是将这星火,投向这个脆弱现实的最底层规则之中,像一粒投入深潭的沙子,试图激起那微小却永恒的……涟漪。
我们三人的力量,在这一刻,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交融。不是对抗,不是毁灭,而是……融合与奉献。我们主动将自身稀释,将过于强烈的“回响”平息,同时将最核心的“抗争本能”打包、加密,植入这个世界的运行逻辑深处。
我感觉自己在消散,像一滴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晕开,变淡,融入……视野(或者说感知)中的黑暗,变得更加纯粹,不再带有任何个人的色彩。墨焰感到他手中那构筑万物的力量正在流失,变得平凡。阿痒感到她的歌声正在失去那撼动人心的魔力,归于普通的旋律。
但我们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如同无形的孢子,随着我们的稀释,飘散了出去,融入了空气,融入了水流,融入了这座城市每一个居民的呼吸之间。
天空那巨大的图案,旋转的速度似乎微微滞涩了一下。那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注视,仿佛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困惑?它检测到“异常回响”正在急速衰减,低于威胁阈值。但同时,它似乎又捕捉到某种……无法定义、无法清除的……“背景波动”?
最终,那图案的光芒,开始缓缓减弱。覆盖全城的强制广播频道自动关闭。电子设备恢复正常。街角那个被格式化后茫然行走的人,依旧茫然,但似乎……眼底深处,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空洞下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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