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北城巍峨的轮廓在漫天风雪中渐渐模糊,鸿胪寺少卿陈文和放下马车厚重的帘子,隔绝了那刺骨的寒意与更刺眼的荒北气象。他瘫软在铺着锦缎的软垫上,双手却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仿佛那观演台上毁天灭地的爆炸轰鸣、撕裂重盾的钢铁洪流,仍在他的骨髓深处咆哮。冷汗浸透的内衫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黏腻的冰凉。
“周桐,”他声音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虚浮,“都记下了吗?那火雷,那火箭,那重甲……一字不漏,必须呈报陛下!”
工部员外郎周桐脸色煞白,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狂热,他死死抱着怀中的羊皮卷,上面密密麻麻绘满了草图,标注着各种惊世骇俗的猜想:“记下了,都记下了!威力远超工部神火雷十倍不止!还有那重甲,绝非凡铁,恐是传说中的墨钢……九殿下……不,叶宇,他藏得太深了!必须……”
他话音未落,马车猛地一震,停了下来。外面风雪呼啸声中,夹杂着几声短促而沉闷的倒地声,随即是重物拖拽的摩擦。一股浓烈的、不属于荒北风雪的甜腥气,丝丝缕缕地钻进车厢。
陈文和的心脏骤然缩紧,几乎停止跳动。他猛地掀开侧帘一角——风雪迷眼,只看到护送他们的十几名荒北军士,如同被抽去骨头的麻袋,悄无声息地倒在雪地里,脖颈处绽开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线,鲜血迅速在洁白的雪地上洇开刺目的花朵。一道裹在灰扑扑斗篷里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鬼魅,正无声地立于车辕旁,兜帽下是那张毫无表情的惨白面具。
神庙使者!
“时间到了,陈大人。”面具下传来嘶哑怪异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铁片在刮擦,“你们的‘意外’,将是点燃南庆怒火的火星。放心,过程……很快。”
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陈文和的心脏,他喉咙咯咯作响,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庆帝的糖衣之下,包裹的不仅是试探的毒钩,更是索命的利刃!他和周桐,不过是这场帝王博弈中注定要被牺牲的弃子!
荒北王府,观星台。
凛冽的寒风卷起叶宇玄色王袍的下摆,猎猎作响。他负手而立,目光穿透漫天风雪与数百里距离,仿佛直接落在官道上那辆被死亡阴影笼罩的马车之上。袁天罡如同最沉默的影子,侍立在他身后,斗笠边缘垂下的黑纱纹丝不动。
“主上,鱼儿已咬钩。神庙使者动手了。”袁天罡的声音透过面具,带着金属般的冰冷质感,“陈文和与周桐,恐难逃此劫。”
叶宇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没有丝毫意外:“庆帝果然够狠,也够蠢。神庙这把刀,岂是那么好借的?他以为用两个使者的血,就能换来讨伐荒北的大义名分,却不知引来的,可能是焚尽庆都的业火。”他微微侧首,目光锐利如刀,“不良帅,朕要那位神庙的‘客人’,永远留在荒北的冻土里。尸体,就是朕回敬父皇最好的‘礼物’。”
“诺!”袁天罡躬身应命,身形没有一丝晃动,整个人却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由实转虚,悄无声息地消散在呼啸的风雪之中。通玄境强者,缩地成寸,百里之遥,瞬息可至。
官道,死局。
神庙使者那只枯瘦、覆盖着奇异金属光泽的手掌,已然按在了马车门框之上。只需轻轻一推,或者一丝内劲透入,车厢内的陈文和与周桐便会如同熟透的瓜果般炸裂开来,伪装成被荒北刺客灭口的惨状。
陈文和绝望地闭上眼,周桐则死死盯着那只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就在那只手即将发力,死亡的阴影彻底降临的刹那——
“嗡!”
天地间仿佛响起一声极其细微、却直透神魂的弦颤之音!
一道无形的屏障,毫无征兆地在马车车厢外瞬间张开!神庙使者按在门框上的手掌,如同撞上了一堵坚不可摧、却又冰冷滑腻的万载玄冰之墙!他凝聚的阴寒内劲非但未能透入分毫,反而被一股更加深邃、更加粘稠的力量猛地反震回来!
“噗!”
使者身躯剧震,面具下传出一声闷哼,斗篷无风自动,脚下坚硬的冻土地面“咔嚓”一声,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数尺!他猛地抬头,惨白面具上两点幽光暴涨,死死盯向前方。
风雪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头戴斗笠,垂落黑纱,身着宽大的玄色衣袍,袍袖在狂风中纹丝不动。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亘古以来便与这片荒原风雪融为一体,手中一柄拂尘随意搭在臂弯,尘尾轻垂,却散发着令空间都为之凝滞的恐怖威压。
不良帅,袁天罡!
“神庙的爪子,伸得太长了。”袁天罡的声音透过风雪传来,平平无奇,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漠然,“荒北之地,不是尔等撒野之处。”
“通玄境?!”神庙使者嘶哑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区区凡人界域,竟有你这等存在?叶宇身边……果然藏有大秘!”他眼中幽光闪烁,贪婪与杀意交织,“擒下你,神庙必有重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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