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如墨的夜色,死死包裹着县公安局老旧宿舍楼,白日里未曾停歇的暴雨到了后半夜,终于转成一种压抑的、无休无止的淅沥,冰冷的水珠顺着锈蚀的窗框边缘不断淌下,在窗台水泥上积起一小滩浑浊,倒映着室内唯一的光源——那盏陈默忘记关掉的台灯昏黄摇曳的光晕。
就在这死寂与湿冷交织的凌晨三点十七分,一种极其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像是腐朽的合页在转动,又像是某种细线被缓缓绷紧,突兀地切入了这片疲惫的宁静。
陈默几乎是瞬间从一种极浅、充斥着血腥碎片和机器尖啸的噩梦中挣脱,眼皮猛地弹开,身体在僵硬的单人床上绷紧如弓,右手已本能地探向枕下冰凉的枪柄。没有风。
室内空气凝滞,带着隔夜泡面与纸张霉变混合的沉闷气味。那“吱呀”声还在继续,缓慢、规律,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节奏,源头……就在紧闭的宿舍门内上方!
陈默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中急剧收缩,他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侧过头,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扫过门框上方那片被台灯昏黄光晕勉强勾勒出的阴影区域。然后,他看到了它。
一个约莫半人高的提线木偶,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悬吊在门框内侧上方!几根近乎透明的、坚韧的鱼线从天花板垂落,穿过木偶头顶、双肩、肘部和膝盖处预留的细小孔洞,将它以一个极其扭曲、僵直又带着点戏谑鞠躬姿态固定在空中。
木偶的头颅雕刻得异常粗糙,涂着劣质油彩,嘴角被生硬地向上拉扯成一个巨大到恐怖的“笑”容,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俯视”着床上的陈默。
它身上套着一件明显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不合身的破旧儿童花衬衫,颜色刺眼而肮脏。
更令人脊背发寒的是,在木偶四肢关节处那些简陋的球形卯榫缝隙里,被人用蛮力硬生生塞进去的东西——一张张被折叠、揉搓、强行嵌入的彩色照片!
照片边缘被木头的棱角撕裂,但上面一张张苍老、惶恐、或麻木的面孔却清晰可见!陈默的血液在那一刻几乎冻结,他认得其中几张脸!
那是县里去年底才被查处的几个大规模冒领已故老人养老金的“白手套”头目!这些人,早已被收押在监!
是谁?是谁能拿到这些在押人员的近照?又是谁,在暴雨深夜,如同鬼魅般潜入这扇有门禁的宿舍楼,将这具散发着死亡和嘲弄气息的傀儡,精准地悬吊在他的头顶?!
肾上腺素的剧烈分泌让陈默的五感瞬间提升到极致。没有时间恐惧,只有冰冷的愤怒和猎手般的警觉。
他像一张蓄满力量的弓,无声地从床上弹起,赤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体紧贴着墙壁,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视着门口地面、门把手、以及木偶悬吊的鱼线根部。
在台灯斜射的光线下,门口附近潮湿的水泥地上,几粒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几乎难以察觉的幽绿色荧光的粉末,如同黑暗森林里偶然暴露的菌类孢子,刺入了他的视野。
这绝不是宿舍楼里该有的东西!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他没有丝毫犹豫,迅速从床底工具箱里摸出刑侦现场用的便携式多波段光源(UV-365nm),打开,一道深紫色的光束瞬间刺破室内的昏暗。
光束所及之处,奇迹(或者说,刻意留下的痕迹)出现了!门口地面上,清晰地显现出一条由无数细微绿色光点连缀而成的、断断续续的足迹轨迹!
足迹很浅,鞋码不大,步幅间距显示行走者体型偏瘦小,轨迹从门口延伸进来,在悬吊木偶的位置下方有短暂密集的踩踏停留,然后……竟然又朝着门口延伸出去?!
追踪!必须立刻追踪!这诡异的荧光粉末是挑衅,更是引线!陈默以最快的速度套上外衣,抓起配枪和强光手电,冲出宿舍门。
深紫色光束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在楼道潮湿、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艰难地切割着。痕迹断断续续,时而被拖地的水渍冲淡,时而又在楼梯拐角墙壁的扶手上重新显现出几个模糊的指印光点,显示出潜入者离开时并非完全从容。
这微弱的荧光之路,如同一条来自地狱的引线,引导着陈默穿过死寂的宿舍楼走廊,走下黑暗的楼梯,最终没入楼后那片在夜雨冲刷下更显荒芜泥泞的废弃小花园。
泥浆几乎完全吞噬了足迹的形态,但多波段光源下,那顽强闪烁的幽绿光点,如同黑暗中的鬼火,顽强地指向了紧邻公安局大院后墙的——县文化馆旧址那扇常年挂着锈蚀大锁、却被暴力撬开的、虚掩着的破旧铁门!
腐朽铁门被推开发出的呻吟,在空荡死寂的建筑内部被无限放大,震得灰尘簌簌落下。浓烈的霉味、灰尘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廉价油彩和木料朽烂混合的怪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强光手电的光柱刺破厚重的黑暗,照亮了布满蛛网的前厅、东倒西歪的废弃画架和蒙尘的石膏像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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