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十一月份。钦天监上奏说当月十五会发生月食,朝廷下令天下各地举行救护仪式。知府接到文书后,转发给了下属各县。当天晚上,知县召集了衙门里的官员、学校的师生、僧人和道士等,在县里举行救护仪式。按旧例,库房要准备宴席,在后堂款待众官。金满没人帮忙,就拿钱让厨师准备酒席,自己则不敢离开库房半步,又拜托刘令史和门子在宴席上帮忙照看酒器、打理杂事。
众官只是走了走仪式,拜了几拜,就都到后堂喝酒去了,只留下僧人和道士在前边敲铙钹、吹细乐,一直闹到四更天才散场。金满刚把库房收拾好,又传来新按院到任的消息,知县急忙坐船去府里迎接,还得安排船上的供应事宜,金满又是一夜没合眼。
天亮后,金满查点库房里的东西,发现少了四锭元宝(也就是二百两银子)。他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昨天我一直没离开库房,谁能用障眼法把银子偷走了?说不定是掉在什么地方了。”他在库房里到处搜寻,可连银子的影子都没找到。金满急得直跺脚,连声叫苦:“真是晦气!丢了这二百两银子,我拿什么赔啊?要是赔不上,肯定要报官,到时候多丢人啊,这可怎么办?”他一边喊,一边又把库房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找到。
库房丢银子的消息很快传开了,大家都来探问情况,金满解释得口干舌燥。而那些当初反对他管库房的令史,却暗自高兴,整天说风凉话、做鬼脸,就等着看他的笑话。这真是:幸灾乐祸千人有,替力分忧半个无!
过了五六天,知县从府里接完按院回到县里,金满只能硬着头皮把库房丢了四锭元宝的事禀报上去。知县还没开口,旁边那几个一直不服金满管库的令史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起哄:“自己管库房丢了银子,不想着赔补,反倒来跟老爷说,难道要老爷替你赔不成?”
知县之前抽签管库时,确实偏护过金满,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脸上有点挂不住,呵斥金满道:“库房是你在掌管,又没外人进去,银子怎么会丢?肯定是你拿去嫖赌挥霍了,现在在这里狡辩!今天先饶了你一顿打,限你十天内把银子补进库房,要是办不到,我一定上报参劾你!”
金满一肚子委屈,闷闷不乐地走出县衙,立刻去找县里的阴捕(江南一带对捕快的称呼,在官府挂号的叫官捕,帮忙的叫白捕)商量。他把官捕、白捕都请到酒店里,摆了一桌酒,说道:“今天麻烦各位兄弟过来,不是为了私事。四锭元宝可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不比碎银子好藏,迟早会败露。只要各位用心缉访,抓到盗贼、找到赃银,我愿意出二十两白银作为酬劳。”捕快们齐声答应:“没问题,包在我们身上!”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十天期限就到了,捕快们吃了金满好几顿酒,却连一点线索都没查到。知县传金满问话:“银子凑齐了吗?”金满躬身禀道:“小人跟捕快们四处寻访,还没找到盗贼的踪迹。”知县怒道:“我限你十天赔补,哪能等你慢慢缉访!”喊来左右衙役:“把他拖下去打!”金满连忙磕头求饶:“小人愿意赔!只求老爷再宽限十天,容我变卖家产凑银子。”知县答应了他的请求,给了十天宽限。
金满管库房没多久,根本没捞到多少好处,如今要凭空赔二百两银子,实在难办。家里的首饰、衣服全都变卖了,也还差不少。他家里有个丫鬟叫金杏,才十五岁,长得十分俊俏:鼻梁端正,齿白唇红,两道秀眉下是一双娇俏的眼睛,头发乌黑浓密,双手纤细白嫩,就像刚绽放的桃花,还带着豆蔻的清香。
金满平时把金杏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原本想等一两年,给她找个好人家,要么做小妾,要么做通房丫头,也能换百来两银子。现在要急着凑钱,只能低价变卖,心里实在舍不得。左思右想,他只好把自己住的几间房子临时抵押出去,总算凑够了二百两银子,熔铸成四个元宝,当堂兑准重量后,封存在库房里。知县嘱咐他:“下次一定要小心谨慎!”
金满心里别提多郁闷了,锁好库房,回到自己的住处,独自坐在门口,越想越气:“真是倒霉透顶,平白无故赔了这笔冤枉钱,太晦气了!”正纳闷的时候,家里的小厮秀童喝得半醉,从外面走来。他看见金满,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金满骂道:“你这个蠢奴才!我正心烦气闷,你倒挺快活,还去喝酒?我手里都没钱用了,你倒有闲钱买酒吃?”秀童连忙解释:“我见阿爹这两天心情不好,我也跟着难受。常听人说酒能忘忧,我身边刚好攒了几分银子,就买了点酒想散散闷。阿爹要是没钱买酒,我店里还剩着一壶酒的钱,我去取来给你。”金满喝道:“谁要你的酒!”
原来苏州有个风俗,凡是做令史的,不管对内对外,大家都称他为“相公”。秀童九岁时就被卖到金家,金满从小把他养大,如今已经二十多岁了,就像过继的义子一样,所以秀童称呼金满为“阿爹”。秀童本来是一片孝顺之心,想拿酒给金满散闷,没想到却勾起了金满的疑心,险些送了自己的性命。这正是:“老龟烹不烂,移祸于枯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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