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渊域边缘,时间在绝望与期盼交织中,悄然流逝了约莫两个月。
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似乎并未因时间的推移而改变太多。
天空依旧是病态的暗红,空气中依旧混杂着硫磺与焦糊的气息,远方地火裂缝的咆哮与极寒荒原的阴风嘶吼,依旧是不变的背景音,这里依旧是人类生命禁区,至少对于普通人而言。
那几间破屋,在恶劣环境的侵蚀下,显得更加摇摇欲坠。
然而,若有人能以神识细致入微地探查,便会发现,在这片广袤死寂的焦黑土地上,有十亩见方的区域,悄然发生了一些细微却至关重要的变化。
这片区域,正是楚枫岚、萧易与兰希当日倾注心力,播撒下所有希望草种子的核心地带。
两个月前埋下的草籽,绝大多数,确实如海神波塞冬所预料的那般,未能对抗魔渊域根深蒂固的死气侵蚀,在泥土中悄然腐烂,化为了微不足道的养料。千万亩的播种面积,最终能挣扎着破土而出的绿色,不足十亩。
这十亩地,稀疏地分布着一种低矮的、叶片呈灰绿色、毫不起眼的小草。它们便是希望草。没有灵光闪耀,没有异香扑鼻,它们看起来是如此的脆弱,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其连根拔起。
但,它们确确实实地活了下来。
而且,它们的存在,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坚定无比的方式,改变着周围的环境。
它们的根系,如同无数纤细而坚韧的网,深深地扎入焦土之下,顽强地向着地脉深处延伸。
根系所过之处,并非掠夺,而是分泌出一种奇特的物质,如同最耐心的清道夫,中和、转化着土壤中蕴含的九幽死气与狂暴火毒。
被根系改造过的土壤,颜色从死寂的焦黑,微微转向了一种深褐色,虽然依旧贫瘠,却少了几分令人窒息的毁灭气息,多了一丝微弱的、属于正常土壤的生机。
它们的叶片,在白天吸收着从那病态天穹透下的、稀薄而狂暴的灵气,在夜间则缓缓释放出一种极其温和、纯净的生命气息。这气息如同涓涓细流,净化着周围空气中令人头晕目眩的诡异能量。
站在这十亩草地中央,虽然依旧能感受到环境的恶劣,但那刺鼻的硫磺味淡了许多,呼吸时肺腑间的滞涩感和眩晕感,也明显减轻了。
十亩绿地,相对于无边无际的魔渊域,渺小得如同沙漠中的一粒沙。
但它确确实实地存在着,像一枚楔子,钉入了这片绝对死寂之地的心脏,证明着“生命”与“改善”在此地,并非完全不可能。
这一日,兰希正蹲在那片稀稀拉拉的希望草丛边,小心翼翼地用手拂去一片草叶上沾染的黑色尘埃。看着这片在绝望中顽强生长出来的绿色,她的小脸上露出了这两个月来最明亮、最发自内心的笑容。她抬起头,望向正静立在一旁、以神识细致感知着土地深处变化的楚枫岚,眼中充满了依赖与感激,声音清脆地说道:
“楚姐姐,有你真好。”这句话简单至极,却蕴含了无比真挚的情感。是楚姐姐在绝境中拿出了希望草的种子,是楚姐姐带领他们播下了这线生机。没有楚姐姐,他们或许早已在绝望中崩溃。
正在不远处,对着一块焦黑巨石练习控制力、努力将风雷剑意凝聚成丝而不外泄的萧易,听到兰希的话,也收起了架势,走了过来。他看着眼前这小小的绿洲,又看了看楚枫岚那清冷而坚定的侧影,心中同样是感慨万千。他收起了平日里的跳脱,语气少见地认真,甚至带着一丝敬意,说道:
“楚师妹,你是……人类的希望。”他这话说得有些大,但在此情此景下,却显得无比贴切。在波塞冬断言人性不可救药、海之国紧闭大门的时候,是楚枫岚,用最朴实无华的方式,坚守着拯救的信念,并真正创造出了奇迹的萌芽。
楚枫岚缓缓收回神识,转过身,看向眼前的两人。兰希眼中纯然的信赖,萧易脸上毫不掩饰的钦佩,以及这片在他们共同努力下诞生的、虽然微小却真实存在的绿色,如同温暖的阳光,照进了她因连日耗费心神而略显疲惫的心底。
她并非铁石心肠,只是习惯了将情绪深藏。此刻,听着同伴真挚的话语,看着共同努力的成果,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融化了眸中的些许清冷。
她的目光柔和地拂过兰希带着笑意的脸庞,又落在萧易那双此刻写满了认真与……某种她似乎越来越熟悉的炽热情感的眼睛上,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极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轻声回应道:
“有你们,也很好。”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仿佛带着冰雪初融的暖意。
这一抹浅笑,如同破开乌云的月光,清冷,皎洁,瞬间照亮了萧易的整个世界。他看得呆住了,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满足感充斥了胸腔,之前练习控剑的疲惫、对环境恶劣的烦躁,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他傻傻地看着楚枫岚,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只觉得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着几分傻气的、却灿烂无比的笑容。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味的风,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刺鼻。
十亩希望的绿色,三个相互扶持的身影,在这片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构成了一幅残酷却充满生命韧性的画面。
希望虽微,其芒不灭。前路虽险,吾道不孤。
而这抹由希望与温情共同催生的、罕见的笑容,或许将成为未来更加艰险的道路上,最为珍贵的慰藉与力量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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