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人。”那大汉眯眼,“脚下带风的,都是北边的。”
“来得这么少?”旁边有人低笑,“真当爷几个是泥捏的?”
阵形在一处田垄前停住。最前的一骑翻身下马,雨后泥水溅在他小腿上,他却不避,拾起一块湿土,拿在掌心揉了揉,抬眼看向土埂上的人,唇角一挑。
“我并州吕飞。”少年的声音不高,却像春后第一声雷,干脆而清亮,“奉我主将令,来收你们的刀。”
“收我们刀?”那大汉把兔腿从火上取下,油星滴在火里“滋滋”炸响。他撕下一条肉,有意无意地嚼着,眼神在少年身上来回剜,“你配?”
“我不配,”吕飞坦然,“我的刀配。你也不配,你手里的刀也不配。配的是城中的百姓,配的是死在你们刀下的那些人——他们配我们替他们收刀。”
这话落地,火边几人脸色已沉。那大汉“唰”地拔刀,刀身上残着细密的缺口,边缘被擦得发亮。他提刀,刀尖斜指地面:“小子,刀是爷的命。要爷的命,得先把命留下。”
吕飞笑了笑,将短戟自背后拔出。短戟是并州铁匠新铸,戟刃未开至极,却以韧着称。他将戟尾在地上一顿,泥水四散,余音长,“讲规矩的,你我入阵;不讲规矩的,今日就都埋在这片烂泥里。”
他一抬手,并州新营的三十余人齐齐向前半步,动作如一,教训尚浅,胆气却足。少年背后,张辽率十骑在五十步外立起,面无表情,高顺则更后,陷阵营披重甲宛若一堵黑铁之墙,隐在林影里,杀机不露。
土埂上的几人对视一眼,眉心的冷意渐凝。他们原以为来的是一个“纸面告示”的官兵队,未曾想来者虽少,阵眼稳,鼓点沉,且在少年戟下,竟看不出半分怯色。那大汉心知来的是硬茬,长啸一声,足下一蹬,整个人宛若山猫一般自土埂上一跃而下,朝吕飞迎面劈来。
吕飞不退,短戟抬起,一寸下压,戟刃与刀相击,发出尖利的啸声。那声里有并州铁的干脆,也有雨后泥水的湿重。他顺势半步斜出,戟尾横扫,逼得大汉不得不撤半身,刀势一挫,破绽便露。
“大言不惭!”大汉怒吼,刀花暴起,连连封逼。
少年第一次把脚踏进真正意义上的“修罗场”,没有鼓亭里的演武,没有操练场上的点到为止,只有千钧一发的呼吸与生死一线的判断。戟刃每一次落下,泥都被甩成一圈圈扇形的水花;他每一次撤步,膝盖都在泥里陷出一个小窝。手臂迅速酸涨,虎口被震得隐隐发麻,他却咬着后槽牙,将那一口气压得很稳,象是把鼻腔里那股泥腥都吞回去。
土埂上其余几人见老大暂落下风,低喝一声,左右下窜,竟是要以多欺少,乱刃纷起。张辽眉心一动,马腹一夹便要上前,吕布早已预先叮咛,此刻站在更高处的一块石台后,目光一沉,举指微屈——短促的一点,像乐工示意鼓点再紧半拍。
张辽会意,压住马头不动。高顺在后,面无表情,手指却轻轻搭在刀柄上。他的眼里映着前方泥水里拼杀的小小人影,像风暴来临前永远不动的一截桅杆。
并州新营的队列向前一步,前排三人持盾,后排两人手持标枪,少年们呼吸不齐,眼神却出奇地明亮。吕飞背后一声低喝:“抬!”前排三人齐齐抬盾,挡住了两把抄袭来的短刀;“投!”后排标枪化作两道灰影,准确无误地钉进侧面的两人肩窝。尖叫声撕破雨后的薄雾,泥地里血泡像被搅动的红藻,快速地扩散。
“稳住!”吕飞的声音在喉间炸开,他借着那两息空间,再次逼近大汉,短戟不再回避刀锋,直接刺入对方刀与腕之间的空隙,这一下,戟刃狠狠插进肉里,被皮筋缠了一瞬,少年手腕一抖,血花卷起,他另一手顺势握住对方手腕,“咔”的一声脆响,骨折声在雨后潮湿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大汉闷哼,膝一软跪入泥里。吕飞抬手,戟刃抵住对方喉结,眼里是一种第一次杀人的冷静狂热,与生俱来的残忍还没长成,但那一寸狠已经冒头。
“刀,还是命?”他问。
大汉喘息如牛,脖颈上青筋鼓起,眼睛里是野兽困入陷阱的凶光——最终那光在少年戟尖上颤了颤,化成一口泄气的热蒸汽:
“给。”
他松手,刀坠在泥里,发出一声钝闷的响。土埂上剩余几人见势不妙,转身便逃。张辽一夹马腹,战马嘶鸣,人与马如一道利箭出弦。长刀电光一闪,两个背影先后扑倒,颈项处血线平直,像被墨刷过。
高顺未动,陷阵营如铁墙般向前推移,将逃散的几人像潮水推到石滩,推无可推,便都跪下了。并州新营的少年们呼吸急促,肩背起伏,泥水、血污、雨气、热汗混成一种刺鼻的味道,像真正的战场给出的第一次“见面礼”。
吕布在石台后缓缓站直,目光从吕飞脸上掠过。少年的左臂被刚才那把破刀划出一道口子,伤口不深,却很整齐,血并不汩汩出,反而泛着一层不正常的黑红。他眉头极细地动了动,神情却未变,转身道:“公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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