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夜空中狂舞,像一头挣脱了锁链的橘红色巨兽,将半边天都映得通红。远处传来的呼喊、奔跑与铜锣声,交织成一曲末日来临前的混乱序章。
然而,在这座假山投下的深沉阴影里,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的喧嚣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一种令人心头发颤的死寂。
林渊的身体紧绷,肌肉线条在夜行衣下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他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灰衣人身上散发出的、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沉静气息。那不是刻意收敛的杀气,而是一种经历过无数风浪后,沉淀下来的、古井般的宁和。
越是宁和,越是致命。
这是一个真正的高手,一个完全脱离了钱彪情报的、意料之外的变数。
林渊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前世攀登绝壁、命悬一线时那种熟悉的、混杂着危险与兴奋的冰冷感,再次传遍四肢百骸。他没有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的波动,只是静静地与那道灰衣身影对峙着。
他知道,任何一丝多余的动作,都可能引来雷霆万钧的一击。
远处的阴影中,宋七的身影也僵住了。他像一只被钉在原地的壁虎,浑身的肌肉都凝固了。他那双贼亮的眼睛里,第一次褪去了所有的疯狂与兴奋,只剩下一种野兽般的警惕。他看不清那灰衣人的脸,却能感觉到那股仿佛能冻结空气的气场。
这个局,出岔子了。
“火,烧得很旺。”
灰衣人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评论邻家院子里的一场寻常篝火,与远处那冲天的火光和鼎沸的人声形成了诡异的割裂。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先以大火吸引所有护卫,制造混乱,再趁机潜入绣楼,行不轨之事。”他缓缓踱出阴影,月光勾勒出他瘦削而挺拔的身形,“计划不错,可惜,你算漏了一个人。”
他停在林渊前方十步之遥,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林渊。
“你们可以回去了。看在你没有滥杀无辜的份上,我留你们一条性命。”
他的语气,不是商量,不是威胁,而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仿佛林渊和宋七的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林渊心中念头飞转。硬闯,绝无可能。此人的气息沉凝悠长,步伐落地无声,至少也是江湖上一流的好手,绝非自己这半吊子的武功能够抗衡。撤退?那今夜所有的布置都将付诸东流,宋七拿不到东西,王承胤的死局便无从谈起,更别提救出绣楼里的那个女人。
时间,在火焰的噼啪声中,一息一息地流逝。
宋七已经做好了撤退的准备,只要林渊一个手势,他会毫不犹豫地遁入黑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是他们这一行的至理名言。
然而,林渊却忽然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他甚至对着那灰衣人,微微拱了拱手,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的紧张,反而带着几分闲谈般的从容。
“阁下说笑了。我并非来行不轨之事,恰恰相反,我是来救人的。”
灰衣人闻言,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表情:“放火救人?阁下的救人之法,倒是别致。”
“不放火,如何能将庵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一处?”林渊不答反问,声音依旧平静,“不放火,又如何能有机会,与阁下这般真正主事之人,安安静静地谈一谈呢?”
灰衣人双眼微眯,眼底深处,终于掠过一抹锐利的光。
这年轻人,从始至终,目标就是自己?
“我与阁下,素不相识,没什么好谈的。”
“我们现在不就认识了?”林渊轻笑一声,向前踏了一步,“阁下武功高绝,想必是王总兵麾下最倚重之人。不知阁下,是称呼您‘先生’,还是‘供奉’?”
灰衣人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的警惕之色更浓。
林渊也不在意,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王总兵将心爱之人安置在此,又请来阁下这等高手坐镇,可见其用情至深,思虑之周全,令人佩服。”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惋惜。
“只可惜,这份周全,马上就要变成一纸空谈了。宣府,马上就要大乱了。”
“危言耸听。”灰衣人冷冷地吐出四个字。
“是不是危言耸听,阁下很快便知。”林渊的目光越过灰衣人,望向宣府城的方向,“最迟今夜子时,最快一个时辰之内,一封来自京城北镇抚司的八百里加急密令,就会送到王总兵的案头。密令的内容,是京中查获了一桩通敌大案,有要犯携机密文件,逃窜至宣府地界。”
灰衣人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林渊将他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继续不疾不徐地说道:“届时,前来协同办案的锦衣卫千户,会要求王总兵立刻封锁全城,调动所有卫所兵马,挨家挨户地搜捕。动静之大,足以将整个宣府搅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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