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打算点头?”马皇后轻声问。
朱元璋眉头微皱。
“这事急不得。”
“大孙也说了,先等北边战报。”
“那就先看着。”
“别的制度还能慢慢调,唯独科举,牵着一整套育人之法。”
“耗时太长。”
“要动它,就得跟满朝文官斗,跟大儒争,甚至与天下读书人为敌。”
“我这把老骨头,不知能不能撑到那一天。”
朱元璋又低声说:“还有……”
“真由我亲手推这个,万一出了岔子。”
“后果不堪设想。”
他自知性子。
真做了这一步,定会被士林指着骂“背祖忘宗”、“断绝文脉”。
那些话,他听着就烦。
烦了就要动手。
一动手,血就跟着来了。
局面便会更加难收。
最关键是,这事和当年废丞相不一样。
为了除胡惟庸,他忍了多年,任其权倾朝野。
朝中大小事务,皆由那人做主。
让他猖狂到极点,才好一击毙命,将所有罪责列作凭据。
那时出手,无人敢拦。
科举取士,终究与宰辅之位大不相同!
“罢了!”
“这主意是大孙提的。”
“咱只能在后方压阵。”
“真要动起来,光靠一本册子,咱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方才大孙不是提到,北境的情报快到了?”
“倒有几分盼头。”
“只是……”
话到此处,朱元璋眼神微敛。
“既然大孙已现身,为何又悄然离去?”
“咱连一面都没见上。”
朱标、马皇后、朱允熥皆面露惊异。
“恐怕其中有不便明说的缘由。”朱标低声答道。
“再怎么不便,不也说明大孙能现身?”
“问题在于,每次停留都太短暂!”
老爷子回想朱雄英近来数次现身的情景,若有所思。
“咱心里已有计较。”
“得寻个机会探一探,看看能否引他再度现身,也能摸清他的行踪规律。”
“不过!”
“归根结底!”
“文教振兴、百业兴旺这些事,还得你们去推。”
“允熥——”
忽然间,老爷子目光落在朱允熥身上。
“你刚才说得不错。”
“‘北境之敌,一绝永患’,朝中大孙已借杨士奇之口,把草原后续方略点了出来。”
“眼下只等北境回音。”
“另外……今日所议的‘文教兴国、百工振业’,你可听明白了?”
朱允熥茫然点头,尚未领会其中深意。
谁料下一刻。
老爷子猛然抬手。
“明白就好!”
“待北境消息抵达,趁势而起——”
“你便在朝堂之上,再将‘文教兴国、百工振业’的道理重提一遍。”
“咱倒要瞧瞧,那些大臣作何反应。”
朱标立于一旁,眉间浮现一丝忧色。
“只怕他们比上次更为抵触。”
“恐怕此刻已在暗中串联,密谋应对。”
“父皇,您当真要……”
朱元璋挥手打断,“现在言定为时尚早。咱不是说了,先等北境消息,再议不迟?”
“若大孙所料无误。”
“由允熥出面陈词,或许更容易赢得支持。”
“此事非同小可。”
“最终决断,由咱来定。”
朱标默然点头。
心中却愈发焦灼。
如今两大要务均已明晰。
他卧房中那两株奇异植物,不知是否已有异变。
朱标恨不得即刻赶回查看。
……
与此同时。
正如老爷子所料。
京城之内,多位文坛宿儒的府邸中。
一封封密信接连送出,飞向各自交厚的同僚手中。
江西一隅。
三年守孝期满,身形清癯的练子宁立于庭院之中。一封书信被他猛然掷地,眉宇间怒意翻涌。
此人虽不常现于朝野传闻,却曾在洪武朝历任刑部、工部侍郎,声名赫赫。此次归乡尽孝已毕,朝廷再召,本应是重返高位之兆。
但他脸上不见喜色,唯余愤慨。
“纵然是皇长孙所谋——”
“又待怎样?”
“儒门道统,绵延千载。”
“岂容断绝于此?”
“我命尚在!”
“谁敢动儒?”
蜀中之地。
昔日宫中侍讲方孝孺,因秉性刚直触怒太祖,贬出宫闱。自此游历天下,终落脚于蜀王府邸,执掌诸王子弟课业。
竹林深处,书声清越如泉。
书房之内,一位年近半百、长须垂胸的儒者,原本神色从容,此刻却拍案而起,面露震怒。
“荒唐!实乃荒唐!”
“什么百工兴学,分明是要铲除我文脉根基!”
“此等行径,岂非毁道灭伦?”
“老夫定要入京!”
“倒要亲眼看看,是谁在朝堂之上妄言乱制!”
言罢起身欲行。
门外忽有脚步声急至,“方大先生且慢!”
来者乃一身青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蜀王朱椿,洪武帝第十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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