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诗学的在地性重构
——《韶山嘅屋企》的族群记忆与语言诗学
文/诗学观察者
(引论:方言作为诗学载体)
在汉语新诗百年发展的光谱中,粤语诗歌始终保持着独特的声部。李欧梵在《现代性的追求》中提出的"方言现代性"理论,恰可诠释树科《韶山嘅屋企》中语言选择的文化深意。这首诗以"琴日以前嘟唔记得咗"的市井白话开篇,在音韵上暗合王粲《登楼赋》"虽信美而非吾土"的漂泊感,却在语法结构上颠覆了传统怀乡诗的抒情范式。粤语特有的"嘟噈扯"等语气词,构建出叶维廉所称的"具现性语言现场",使革命圣地叙事从宏大历史维度沉降到私人记忆的褶皱之中。
(第一诗节解构)
"旧阵时嚟过几次呢嗰冲度"的时空处理极具现代性。诗中"冲"字既指韶山冲的地貌特征,又通过粤语发音[t???]与"憧"(恍惚)形成谐音双关,这种语言游戏令人想到卞之琳《断章》的镜像修辞。但树科的创新在于将文言诗的"用典"转化为方言的"用音",钱钟书《谈艺录》中论及的"声义相生"在此获得新的诠释维度。诗人对革命圣地的记忆呈现碎片化状态,这种处理与宇文所安《追忆》中分析的唐代怀古诗形成跨时空对话——当古典诗人用"荒冢残碑"构建历史沧桑时,当代诗人正用方言的流动性解构集体记忆的固态化。
(第二诗节的社会学解读)
"单位出差长沙任务"的叙事策略,暴露出后革命时代的精神困境。诗中"条友"的市井称谓消解了公务叙事的严肃性,这种处理与巴赫金狂欢化理论中的"降格"手法暗合。值得注意的是,粤语"噈要唔要噈"的犹豫语法,精准复现了1980年代体制内知识分子的生存状态——既向往革命圣地朝圣的神圣性,又困囿于日常生活的庸常性。这种张力令人想起北岛《履历》中"我不得不和历史作战"的悖论,但树科通过方言的在地性表达,将意识形态冲突转化为更隐秘的语言内部冲突。
(末节的文化认同分析)
"阿爷嘅屋企"的称谓系统构成全诗最富张力的文化符号。在粤语语境中,"阿爷"既指血缘祖父,也是民间对开国领袖的昵称,这种双重指涉恰如罗兰·巴特所言"神话修辞术"的当代实践。诗人通过三代广东人的集体称谓"我哋",将个人记忆升华为族群记忆,这种处理与黄遵宪《香港感怀》"人人谈阿爷"的殖民语境形成跨世纪呼应。但树科的突破在于,他用"屋企"(家宅)替代了传统颂诗中的"圣地"意象,使政治符号重新植根于岭南文化的家族伦理之中。
(语言诗学价值重估)
该诗在音韵学层面展现出方言诗歌的独特优势。如"度/任务/度"形成的尾韵循环,既遵守粤语"九声"的音律规则,又突破普通话诗歌的押韵范式。这种实践恰如朱光潜《诗论》所言"各地方言自有其天然节奏"。诗中"佢乡下"(他家乡)的语序倒装,在语法层面构成陌生化效果,令人想到庞德对中文诗"意象并置"的推崇。但树科的创造在于,他将现代主义的语言实验与岭南文化的口语传统有机融合,形成张枣所称的"母语现代性"。
(结论:新南方写作的可能)
《韶山嘅屋企》通过方言的诗学转换,为当代汉语诗歌提供了新的可能性。正如奚密在《现代汉诗》中指出,树科这类创作"在声音政治学层面重构了中心与边缘的对话关系"。当诗人用"嘟唔记得咗"解构历史记忆的确定性时,他实际上在实践德里达所说的"延异"书写——在粤语声调的起伏间,在语法断裂处,在称谓的暧昧性里,我们看到的不仅是首革命圣地的另类记忆诗,更是部微型的语言抗争史。这种创作路径,或许正预示着当代诗歌突破"普通话中心主义"的某种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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