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顺着发梢衣角不断滴落,在寂静的荒岸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夜风格外清冽,裹挟着芦苇荡的湿腥气,刮在林薇裸露的脖颈上,激起一阵细密的鸡皮疙瘩。她和苏文远浑身湿透,锦衫与布衣紧紧黏在皮肤上,勾勒出狼狈的轮廓,发梢滴下的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脚下的卵石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陈锋几乎是本能地往前一步,挡在二人身前,手中短刀横握,刀刃在朦胧的月色下泛着冷光。他肩背紧绷如拉满的弓弦,呼吸刻意放轻,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着从芦苇丛中现身的身影——那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身形魁梧,每一步踩在湿软的泥地上,都带着沉稳的力道,仿佛踏在众人的心弦上。
“你是谁?”陈锋的声音沙哑却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警惕。连日来的追杀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眼前这突然出现的人,不知是敌是友。
那人并未在意陈锋的敌意,脚步不停,缓缓走到月光下。他抬手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庞——额角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眼角布满细密的皱纹,像是被岁月和刀剑反复雕琢过,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寒星,透着历经世事的沉稳与沧桑。
他微微低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金石之音的郑重语气沉声道:“老奴沈忠,参见小姐!昔日山野樵夫身份,实为掩人耳目,未能早日报上真名,还请小姐恕罪!”
沈忠!
她心中虽早有猜测——从府城山神庙那本藏着密信的诗文集,到青云观外及时射来的救命弩箭,再到今日水中突如其来的救援,那个神出鬼没的斗笠老者,行事风格处处透着对沈家的熟悉,绝非普通樵夫。可当亲耳听到他承认,并自称“老奴”时,她还是忍不住心潮起伏,眼眶瞬间就热了。
“沈……沈伯,快快请起!”林薇连忙上前,伸出手想要搀扶他,指尖触到他粗糙的衣袖,感受到底下结实的臂膀,心中百感交集。
沈忠却并未立刻起身,他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头颅埋得更低了些,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老奴乃沈家暗卫统领,奉老主人沈公之命,自小姐出生那日起,便暗中护卫左右。当年沈家遭难,老主人以身殉国前,特意嘱咐老奴,务必护小姐周全,并伺机联络旧部,查明真相,为沈家洗刷冤屈。”
说到这里,他猛地磕了一个头,额头重重撞在卵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即便如此,老奴仍未能及时现身,令小姐屡受惊吓,数次身陷险境,老奴万死难辞其咎!”
“沈伯!”林薇连忙用力扶起他,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您快别这样!若不是您,我早已命丧黄泉,您对我有救命之恩,何罪之有?”
苏文远站在一旁,心中的许多疑团瞬间解开。他上前一步,对着沈忠拱手道:“沈伯高义,一路暗中保护,我等感激不尽。若非沈伯,恐怕我们早已成了刀下亡魂,您快起身吧。”
沈忠这才在二人的搀扶下缓缓站起,他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湿润,目光扫过三人湿透狼狈的模样,神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此地不宜久留。麻爷那伙人,是高庆圈养的死士,专司处理朝廷鹰犬不便插手的龌龊勾当,手段狠辣至极。今日他们失手,必定不会甘休,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带着人马沿河搜索。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去何处?”苏文远蹙眉问道。如今漕帮的路子已经被高庆截断,京城是万万回不去的,燕云山方向又被官军层层封锁,他们就像是困在网中的鱼,似乎又一次陷入了绝境。
沈忠显然早有打算,他抬手指了指北方,沉声道:“由此向北三十里,有一处名为‘黑水峪’的险要山地,山中有一座黑水寨,寨主‘翻江龙’李魁,是绿林之中有名的人物。此人早年曾蒙沈公救命之恩,虽落草为寇,却极重义气,是个可托付之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老奴在得知小姐要前往燕云山后,便提前派人联络了李魁,他已答应提供暂时庇护,并且,他或许有办法助我们绕过官军的封锁,顺利进入燕云山脉。”
绿林山寨?
林薇和苏文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犹豫。绿林中人,鱼龙混杂,虽有忠义之士,但更多的是见利忘义之徒。投奔黑水寨,无疑是一步险棋。可眼下,他们前有追兵,后无退路,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事不宜迟,四人立刻动身。沈忠对这一带的地形极为熟悉,他带着众人避开可能有人烟的道路,专走荒僻的小径和芦苇荡。他的步伐稳健,气息绵长,即便穿着湿透的蓑衣,也丝毫不见滞涩,显然内力深厚,远非寻常樵夫可比。
一路上,沈忠简单告知了更多关于沈家暗卫的事情。原来,沈家当年鼎盛之时,暗卫多达百人,分为内外两营,内营负责保护家眷安全,外营则收集情报,执行秘密任务。沈家遭难后,暗卫们化整为零,潜伏在各地,有的混入市井,有的藏身山林,有的则投靠了忠义之士,等待着复仇和洗刷冤屈的机会。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