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极殿晚宴上的风波,如同一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阿忘看似平静的生活表面荡开了涟漪。赫连大叔的解围虽然暂时平息了事态,但阿忘能清晰地感觉到,王宫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侍女们伺候得更加小心谨慎,秦御医的诊脉也愈发细致,而灵儿公主眼中那份单纯的快乐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冬祭大典的日子,在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氛围中,悄然来临。
这一日,天色未亮,整个霜寒城便已苏醒。低沉的号角声穿透风雪,在群山间回荡。王宫内更是灯火通明,人影攒动。侍女和内侍们捧着各式祭品、仪仗,在覆着厚冰的廊道间匆匆穿行,肃穆而有序。
阿忘被一阵嘈杂声惊醒。他肩头的伤已好了大半,虽不能发力,但日常活动已无大碍。推开窗,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远处王宫正殿方向的喧嚣隐约可闻。按照惯例,冬祭大典是雪国最隆重的盛事,举国同庆,王室成员、文武百官、各部族首领均需出席。他这样一个身份不明、寄居宫中的外人,本是无缘参与的。
然而,辰时刚过,灵儿公主便带着两名侍女来到了偏殿。她今日穿着一身庄重的雪白祭服,裙摆绣着繁复的冰晶图腾,发髻高绾,戴着一顶小巧精致的冰冠,少了几分平日的娇俏,多了几分王室公主的威仪。
“阿忘,”灵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担忧,“父王……要你一同参加冬祭大典。”
阿忘微微一怔。参加冬祭?这不合礼制,也绝非寻常。他看向灵儿,发现她眼神闪烁,似乎有话难言。
“是……陛下的旨意?”阿忘低声问。
灵儿点了点头,咬了咬嘴唇:“叔公……赫连威长老,还有几位宗室元老,昨日在议事时又提起了你。他们说……说你既受王宫庇护,又得父王亲口赞誉,或许……或许是天意让你出现在雪国,参加冬祭,感受雪神荣光,也未尝不可。”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我总觉得,他们别有用心。阿忘,你若不想去,我再去求父王……”
阿忘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躲是躲不掉的。从他被带入王宫的那一刻起,或者说,从他踏上雪国土地的那一刻起,他似乎就已被卷入这场看不见的漩涡。逃避,只会让处境更加被动。
“我去。”他简单地说道。
灵儿看着他平静却坚定的眼神,心中稍安,但忧虑未减:“那你千万小心,跟紧我。祭典上规矩多,你只管看着就好,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轻易出声或行动。”
阿忘点了点头。
冬祭的主场地,设在王宫最深处的“雪神圣坛”。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巨大露天祭坛,以万年不化的玄冰垒砌而成,高耸入云,气势磅礴。祭坛四周,矗立着八根雕刻着古老雪兽图腾的冰柱,直指苍穹。此刻,祭坛下方已是人山人海。雪国的文武百官、各部族首领、以及有资格入场的贵族们,按照等级序列,肃立于风雪之中,鸦雀无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庄严肃穆而又隐隐躁动的气息。
阿忘跟着灵儿,走在王室成员的队列中,位置相对靠后。他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射过来,好奇、审视、猜忌、甚至敌意,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他垂下眼睑,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体内那股奇异的气息,却似乎在感受到这宏大场面的压迫和某种冥冥中的召唤后,又开始微微躁动。
国王赫连博和王后身着最隆重的祭服,缓步登上高高的祭坛。国王手中捧着一柄象征王权的冰晶权杖,神情肃穆,不怒自威。祭典由大祭司主持,古老的祭文吟唱声响起,苍凉而悠远,仿佛在与天地沟通。
仪式繁琐而漫长。献祭牲礼,焚烧香料,舞蹈祈福……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风雪似乎也识趣地小了些,唯有祭坛上缭绕的烟雾和吟唱声,营造出一种神秘而超然的氛围。
阿忘静静地站在风雪中,看着这一切。那些古老的仪式、图腾、吟唱,对他而言无比陌生,却又诡异地牵动着他内心深处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尤其是当大祭司吟唱到关于“冰雪之源”、“永恒冻土”以及“远古血脉”的篇章时,他感到丹田深处那股暖流不受控制地加速流转,耳边的嗡鸣声再次隐约响起,视线中的景象也微微扭曲了一瞬。
他强行压下体内的异动,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他感到不安。
终于,最重要的环节到来——祭血盟誓。国王赫连博走到祭坛中央的冰鼎前,用一柄冰刀划破指尖,将一滴殷红的鲜血滴入鼎中燃烧的火焰。火焰猛地窜高,颜色变得幽蓝。接着,大王子赫连战、灵儿公主,以及几位重要的宗室亲王依次上前,完成同样的仪式。这是雪国最高规格的忠诚与血脉的宣誓。
就在仪式即将结束时,宗室长老赫连威再次站了出来。他面向祭坛下的众人,声音洪亮:“陛下!诸位!雪神佑我雪国,历代先王筚路蓝缕,方有今日之基业。然,如今中域四府虎视眈眈,边境不宁。冬祭盟誓,不仅是告慰先祖,更是凝聚人心,彰显我雪国上下同心,共御外侮之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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