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土机的轰鸣如同野兽的咆哮,警察盾牌组成的防线在压力下咯吱作响,挥舞着铁棍、燃烧瓶的工人与严阵以待的警员之间,空气仿佛凝固的汽油,只需一丝火星便能爆燃。
就在祁同伟的煽风点火让李达康眼中厉色再现,准备下达更强硬命令的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苍老却如同洪钟般的声音,穿透了所有的喧嚣与对峙:
“住手!都给我住手!李达康!你想干什么?!”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老人,不顾阻拦,拨开人群,走到了推土机前,站在了情绪沸腾的工人与森严的警察防线中间。他身形瘦削,但在探照灯的照射下,影子却被拉得极长,仿佛能遮蔽整个厂区。
正是汉东省检察院前副检察长,陈岩石。
李达康看到陈岩石,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强硬但终究压下了一丝火气:“陈老!您怎么到这儿来了?!这里太危险!请您立刻离开!我们是在依法执行公务,拆除违法建筑,维护社会稳定!”
“依法?执行公务?”陈岩石毫不退缩,目光如炬,直刺李达康,“达康同志!法律是冰冷的,但人心是肉长的!你口口声声说依法,那你告诉我,你依的是哪一条法,允许你对着这些曾经为国家、为汉东创造过财富的工人兄弟,动用武力,甚至可能开枪?!你了解过大风厂的前世今生吗?你了解过他们为什么宁愿抱着汽油桶,也要守在这片破厂房吗?!”
“大风厂当年从国营厂改制,是我陈岩石一手促成的!是我看着这些工人,拿出自己的积蓄,甚至借钱,凑钱买了股份,才让这个厂子活下来的!他们不是刁民,他们是这个厂的股东!是有人用不光彩的手段,窃取了他们的股份,他们是在保卫自己的财产!”
他不等李达康回答,猛地转过身,面向那些脸上混杂着愤怒、绝望和一丝希冀的工人们。向前走了几步,站到了一个更高的土堆上,让所有人都能看清他。
“工友们!工友们!听我这个老头子说两句!我是陈岩石!还认得我吗?”
陈岩石挥舞着手臂,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人群中一阵骚动,许多老工人认出了这位十几年前为他们主持改制公道,让他们从国企职工变成工厂股东的“老包公”,激动的情绪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泄开了一道口子。
陈岩石看着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被生活刻满风霜的脸,眼眶微微湿润了:
“工友们!我知道你们委屈!我知道你们心里憋着火,憋着天大的委屈!大风厂当年是什么样子?半死不活!是我们大家一起,勒紧裤腰带,拿出那点可怜的积蓄,甚至出去借债,凑钱买了股份,才把这个厂子从倒闭的边缘拉回来的!那时候,我是见证人!我看着你们,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一点点把这个厂子盘活!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台机器,都浸透着你们的心血和汗水!”
他的话,勾起了工人们最深处的记忆,有人开始低声啜泣,有人用力抹着眼角。
“可是现在呢?”陈岩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比的痛心,“有人说你们的股权没了!说这厂子不是你们的了!有人要用推土机,把你们几十年的心血,连同你们的指望,一夜之间夷为平地!换成是我,我也要拼命!我理解你们!我陈岩石,站在你们这边!”
“老检察长!”工会主席郑西坡哽咽着喊了一声,无数工人跟着喊了起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但是!工友们!”陈岩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严厉,他指着那些若隐若现的汽油桶,“但是我们不能用错误的方法来对抗错误!更不能拿自己的命,拿家人的指望去赌气!你们看看那些汽油桶!二十多吨汽油啊!那是什么?那是能烧掉一切的魔鬼!一旦有个闪失,火星子溅上去,‘轰’——!’”
他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声音沉重如铁:“那不是解决问题!那是把自己,把身边的兄弟,把赶来处理事情的警察同志,甚至把你们身后的家人,都往火坑里推,往绝路上逼啊!到时候,股权找不回来,家也没了,人也没了!你们让家里的老人孩子怎么办?!让那些指望你们回家的亲人怎么办?!”
这番话语,如同冰水浇头,让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工人们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很多人看着身边的汽油桶,眼神里露出了后怕。
陈岩石放缓了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真诚:“工友们!相信我老头子一次!给我点时间,也给政府一点时间!我陈岩石,用我这把老骨头,用我一辈子的名誉向你们保证!你们股权的问题,我一定管到底!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想办法帮你们弄清楚,帮你们讨回一个公道!现在,听我一句劝,先把家伙放下,从推土机前面离开,让救护车进去,把受伤的工友赶紧送医院!好不好?我们有什么话,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暴力,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只有活着,才有希望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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