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货仓的昏暗,被一盏小小的油灯驱散了一角。李清河盘膝坐在一张简陋的草席上,身前摊开着几张粗糙的草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符号、线条和简注。他的指尖虚悬在纸面上,久久未动,眼神深邃,仿佛穿透了纸张,望向了某种无形的规律。
窗外,漕运码头日夜不息的喧嚣隐约传来,伴随着潮湿的河风,吹动着油灯摇曳的火苗,也带来了市井最真实的气息。这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是青霖城信息最灵通、也最易藏匿行迹的地方之一。经过斗笠客的周密安排和林婉如的细心打理,这间位于货仓最深处的密室,已成为他们临时的安身之所,虽简陋,却安全。
伤势已近痊愈,身体虽仍显清瘦,但精神却愈发内敛沉静。矿区血战的生死考验,以及其后“名动青霖”带来的无形压力,非但没有将他压垮,反而如同重锤,将他的意志与感悟锤炼得更加纯粹、坚韧。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被动地应对危机,或是凭借急智侥幸求生。赵汝成的势力盘根错节,手段狠辣诡谲,仅凭一人之力东躲西藏、见招拆招,终究是杯水车薪,难逃被步步蚕食的命运。他需要根基,需要据点,需要一种能持续发挥作用、并不断成长的力量体系。
“清河,药熬好了。”林婉如端着一碗黑褐色的汤药走进来,轻声打断了他的沉思。她脸上依旧带着倦容,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与坚韧,甚至多了一丝历经磨难后的果决。这些日子,她不仅照料李清河的伤势,更通过陈老和顾药师留下的隐秘渠道,小心翼翼地收集着外界信息,成了李清河不可或缺的耳目。
李清河接过药碗,道了声谢,却没有立刻喝下。他抬眼看向林婉如,目光清明:“婉如姐,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林婉如微微一怔,随即了然,在他对面坐下,轻声道:“你可是有了打算?”
“嗯。”李清河放下药碗,手指轻轻点在那几张草纸上,“赵汝成以权势压人,以力破巧,我们若始终游离于外,如同无根浮萍,终难成事。即便有斗笠客前辈、苏师兄等人暗中相助,亦是远水难解近渴。我们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点’,一个能扎根于此,既能庇护自身,又能窥探敌情,甚至……潜移默化影响局势的支点。”
“据点?”林婉如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可是……如今风声这么紧,赵汝成定然不会放过任何可疑之处。建立据点,岂非自曝行踪?”
“非是明目张胆的据点。”李清河摇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而是一个……以‘有用’之姿,隐于市井的‘暗桩’。”他指了指窗外,“你看这码头区,苦力、商贩、匠人、水手,乃至地痞流氓,龙蛇混杂,信息流通极快,亦是官府势力渗透相对薄弱之处。赵汝成的眼线再多,也难以面面俱到。”
他拿起一张草纸,上面勾勒着一个简单的店铺布局:“我想在此地,以新的身份,开一间小小的……‘答疑铺’。”
“答疑铺?”林婉如更加疑惑。
“不错。”李清河解释道,“招牌便是‘调和地气、辨识古物、解疑答难’。不做法器买卖,不授功法秘籍,只凭眼力与经验,为人解决些与地气、古物、乃至一些寻常疑难杂症相关的小麻烦。收费低廉,甚至可视情况免费。”
他顿了顿,继续道:“如此一来,我们便有了一个合理的、不引人怀疑的身份掩护。前来求助者,多是底层百姓或小有麻烦之人,他们带来的,不仅是微薄的酬劳,更是这青霖城最真实、最底层的讯息。通过这些琐碎信息,我们或可拼凑出赵汝成势力触角未及的角落,察觉官方渠道难以获知的动向。此为一利。”
“其二,”他目光锐利起来,“借此机会,我可系统梳理、验证并深化我所悟的‘理’之道。为人解疑答难,便是最好的实践。地气不稳,我可探查缘由,尝试以微力疏导;古物失灵,我可辨析其理,探寻修复可能;甚至人心困惑,亦可尝试以‘理’引导安抚。这将迫使我将过往零散的感悟系统化、实用化。”
“可是……这太危险了!”林婉如担忧道,“你如今名声在外,但凡显露手段,极易被认出!”
“所以,需改头换面,谨慎行事。”李清河显然深思熟虑,“身份需重新伪造,容貌也需稍作改变。铺子不必临街,可设在深巷陋室,由你或陈老信任的可靠之人出面接待,我隐于幕后。只接小案、奇案,不接显眼之大单。即便有人疑心,也只当是江湖奇人,未必立刻联想到被通缉的‘李墨’。况且,”他嘴角微露一丝冷意,“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反而最安全。赵汝成恐怕想不到,我会在他眼皮底下,以这种方式‘抛头露面’。”
林婉如沉吟片刻,眼中忧虑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亮光:“此法……虽险,却似可行。至少,我们不再是完全被动。而且,若能借此帮助些真正需要帮助的平民,亦是积德之事。”她想起了榆钱巷和金石轩的百姓,若当时有这样一个地方,或许能减少许多纷争与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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