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深夜的雨来得毫无预兆。
林野蜷在飘窗上的身子突然一震。
不是心口荆棘的灼痛,而是耳膜先传来刺痒——就像有人拿极细的羽毛扫过,带着潮湿的凉意。
她屏住呼吸,从窗缝漏进来的风里裹着新的声响:叮咚,叮咚,叮咚。
雨滴砸在楼下铁皮檐上的节奏,比往日清晰十倍,每一下都撞进她的神经末梢,就像摩尔斯电码在破译着什么。
她猛地坐直,膝盖撞翻了脚边的马克杯。
在陶瓷与地板相碰的脆响里,心口那片荆棘突然颤了颤。
她慌忙掀起睡衣下摆,月光透过纱窗漏进来,在锁骨下方照出一道新的纹路——极细的银线,从旧刺的根部蜿蜒着往上爬,就像断线重连的信号条。
“这算什么?”她对着玻璃上自己的影子呢喃。
指尖轻轻抚过那道新纹,并不疼,只是麻酥酥的,就像有电流顺着血管往四肢窜。
前阵子医生说她的感知系统进入“被动重启”,她还以为会是天崩地裂般的疼,没想到是这样温吞的试探,就像被捂住的耳朵慢慢松开,先听见雨滴声,再听见心跳声。
她闭起眼,试着“品尝”母亲的情绪——这是她对自己特殊能力的戏称,就像用味蕾捕捉空气里的情绪分子。
周慧敏的房间在隔壁,往常这个点早该睡了,可今晚空气里浮着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是咖啡煮过头的苦涩味道。
她再努把力,那团模糊的影子突然清晰了一瞬:焦虑,就像滚水浇在碎瓷片上,尖锐又烫人。
可不等她抓住,又散成雾了。
“屏蔽没失效,只是系统在自我修复。”她对着天花板复述心理医生的诊断,喉咙发紧。
上回感知系统过载时,她在医院吐了半宿血,周慧敏站在床头骂她“装病”,林国栋躲在走廊抽了整包烟。
所以此刻心口的新纹不是惊喜,而是警报——她在日记本里写过,“疼痛是保护壳,没了疼,我会被别人的情绪淹死”。
她蜷回飘窗,把下巴抵在膝盖上。
雨滴声里混进了楼下流浪猫的叫声,她竟能听出那是三花,就是那只总在她倒剩饭时蹭她裤脚的猫。
“别太早回来,”她对着空气默念,“等我能扛住的时候。”
清晨的敲门声比闹钟还准。
林野正对着镜子系高领毛衣,想遮住心口的新纹,就听见周慧敏在客厅拔高的声音:“心理康复跟踪?我们家小野好得很,不需要——”
“周女士,这是医院开的介入许可。”男声清冽,带着点磁性的低哑。
林野的手指顿在领口,那声音她在诊室观察窗外时听过,是江予安。
那天他站在玻璃后面,笔在病历本上划得飞快,她能“品尝”到他的情绪,就像浸了薄荷的凉水,清得扎人。
周慧敏的脚步声逼近,林野赶紧低头整理袖口。
等她走到客厅时,江予安已经坐在沙发上,白衬衫领口扣得规规矩矩,膝头放着个黑色公文包。
他抬头看她,目光像落在易碎品上,轻得几乎没有重量:“林野同学,我是江予安,以后每周来做两次面谈。”
周慧敏“咚”地坐下,珊瑚色指甲敲着茶几:“我旁听。”
林野垂着眼睛,盯着自己交叠的手指。
沙发垫陷下去的重量让她想起小时候学琴,周慧敏总坐在旁边,指甲敲琴盖的声音和节拍器较劲。
此刻那声音又响起来,一下,两下,她的后颈开始发紧。
“听说你喜欢写作?”江予安突然说。
林野抬头,正撞进他的眼睛。
那是双很特别的眼睛,眼尾微微下垂,就像被雨洗过的深潭,可深处有团火,烧得极克制。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本书,封皮磨得发旧,书脊用透明胶粘着——是《野性的呼唤》。
林野的指尖猛地一颤。
这本书是她初中在旧书店淘的,后来被周慧敏没收,说“野路子的书教坏小孩”。
此刻书页间夹着张便签,字迹清瘦有力:“有些狼,生来就该在雪地里奔跑。”
“我在旧书市场淘到的。”江予安把书推过来,“看扉页有你的名字,猜是你丢的。”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飞什么。
林野“品尝”到那团火更旺了些,裹着暖意,像冰层下的暗流。
她没说话,伸手把书抱进怀里,指节捏得发白——这是她能给出的最激烈的回应。
周慧敏的指甲在茶几上划出刺啦声:“小江老师,我们家小野的情况特殊,您多担待。”
“应该的。”江予安起身,公文包拉链拉得很慢,“下周同一时间,我带些写作素材来。”他走时在玄关停了停,看了眼墙上的全家福——那是林野十岁时拍的,周慧敏化着浓妆,林国栋搂着她的肩,笑得很僵。
门“咔嗒”关上的瞬间,周慧敏的手就伸过来:“把书给我。”
林野抱紧书往后缩。
周慧敏的指甲戳在她胳膊上,疼得她皱眉:“我看看里面有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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