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钻出隧道时,林野的睫毛被玻璃上的水汽沾湿。
她合上笔记本,指腹蹭过"光,会从裂缝里进来"那行字,墨水未干,在指尖洇开浅蓝的痕。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江予安的消息:"明早九点,监测室。"
清晨的监测室泛着冷白的光,消毒水味像根细针往鼻腔里钻。
林野坐在皮质转椅上,看着护士将银色脑波仪扣在她太阳穴上。
仪器贴着皮肤的触感让她想起周慧敏掐她手腕时的凉,她下意识蜷起手指,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放松,别紧张。"护士调试设备的手顿了顿,"林小姐?"
林野抬头笑,眼角的细纹被灯光拉得很长:"习惯了。"
屏幕开始跳动绿色波形时,她盯着那串平稳的曲线——和上周在医院测心电图时一样,连峰值都精准得像数学题答案。
江予安说过的话突然浮上来:"非侵入式设备靠自主神经反应,心跳、血压、皮肤电......"可她分明能感觉到心口的荆棘在抽痛,像有小蛇在皮下游走。
原来她的身体早被创伤驯化成了双面镜,一面给仪器看风平浪静,一面在血肉里翻涌暗潮。
"数据很稳定。"周岚的声音从观察室传来,隔着玻璃,她的嘴唇开合像默片里的演员。
林野的金手指突然颤动,那是周岚情绪波动的信号——不是满意,是困惑。
她看见对方的记忆碎片:上个月给重度抑郁患者做评估时,仪器显示"情绪平稳",三小时后那人在卫生间割了腕。
林野垂眸翻开笔记本,笔尖落下时带起沙沙响:"他们在用机器听心跳,却听不见心碎。"
角落传来纸张摩擦声。
小舟缩在靠窗的塑料椅上,膝盖上摊着素描本,铅笔在纸上游走的速度突然加快。
他的手指沾着炭灰,指甲缝里嵌着没擦净的铅,却把"荆棘长耳朵的仪器"画得活灵活现——那些金属纹路里真的钻出了细小的刺,扎在仪器的"耳朵"上。
"今天就到这里。"周岚推开观察室的门,白大褂下摆扫过地面,"林小姐配合得很好。"
林野摘下脑波仪,金属圈在太阳穴压出红印。
她收拾笔记本时,一张画纸从小舟膝头滑落,她弯腰捡起——画里的仪器正张着荆棘耳朵,却在听一团散成雾的黑,雾里隐约能看见"心碎"两个字,是用她的笔迹写的。
下午的项目会议在七楼会议室。
林野没被邀请,但江予安后来描述过那个场景:周岚播放的视频里,她在签售会上低头擦泪,镜头切到赵小满被社工扶出出租屋的新闻,再切到苏青在公众号写的《被荆棘唤醒的光》。
画面停在她的小说封面,周岚的指尖敲着桌面:"公众情绪被煽动了。"
陶医生推了推眼镜:"建议暂停写作,先做三个月情绪稳定治疗。"他的白大褂口袋里插着三支笔,颜色从浅蓝到深蓝排得整整齐齐,像在演示"情绪分级"。
江予安的指节抵着下巴,喉结动了动:"如果她停止表达......"
"等于否认她的生存方式?"周岚打断他,投影仪的冷光在她镜片上碎成星子,"你以为你在救她?
你只是在纵容她走向崩溃。"
散会时,江予安摸了摸口袋里的录音笔。
那里面存着林野的声音,带着点哑:"你们想治好我,其实是想让我闭嘴。"
反击来得比江予安预想的快。
三天后,林野抱着一摞文件敲开项目组办公室的门。
周岚正在整理患者档案,抬头时看见她怀里的牛皮纸袋——边角卷着,显然被反复摩挲过。
"这是近三个月的创作日志。"林野把文件摊开,每一页都贴着心电图、脑波图复印件,"写作时心率78,血压110/70,α波活跃度比平时高23%。"她翻到最后一页,赵小满的病历复印件上用红笔圈着:"她发表第一篇日记后,睡眠质量提升40%。"
周岚的指尖停在"40%"上。
林野的金手指捕捉到她脑内翻涌的情绪:怀疑、烦躁,还有一丝动摇——像块被温水泡软的巧克力。
"情感影响无法量化。"周岚合上文件,金属搭扣发出清脆的"咔嗒","你不能用个别案例挑战诊疗标准。"
"所以,我的命,不如你们的表格重要?"林野的声音很轻,却像根细铁丝勒进空气里。
团体治疗室的百叶窗漏进几缕光,在木地板上织成网。
陶医生站在白板前,马克笔在"创伤干预"四个字上画了个圈:"为防止模仿效应,建议删除《荆棘摇篮》中所有自伤描写。"
林野的指甲掐进掌心。
金手指突然发烫,那是陶医生的情绪在翻涌——不是专业建议,是某种更暗的东西。
她看见他的记忆:妹妹自杀前发的短信,屏幕亮着"哥,你说的'忍忍就过去了',骗人",而他当时在值班,回复的是"别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