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冷宫传来柳御侍(原柳御女)病重的消息,皇后依例遣了太医前去诊视,送了些寻常药材。
回报的宫人话说得委婉,大抵是“忧思惊惧过甚,邪风入体,需得好生静养”,言下之意,这病根子多半是吓出来的。
智妃那边也循例赏了些不痛不痒的补品,面子上做得滴水不漏,甚至还叹息了一句“柳御侍年轻,心思重了些”,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蔺景然听了春桃打听回来的这些,只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腕上的玉镯。
那日小太监传来的“耳坠”、“饶命”之类的呓语,她并未刻意压下,也未特意张扬,只当作不知。
这后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耳朵和嘴巴,该听见的人,自然会听见。
这日晌午,她正歪在窗下的贵妃榻上小憩,半梦半醒间,听得外间似有极轻微的脚步声和压低的交谈声,不像是明曦宫日常伺候的宫人。
她睡眠浅,睁开眼,轻声问:“谁在外面?”
春桃忙掀帘进来,脸上表情有些微妙,低声道:“娘娘,是沈修仪身边的衷仁,说是奉他家主子之命,来给娘娘送一本新寻到的曲谱。”
“曲谱?”蔺景然挑眉。她与这位沈修仪素无深交,甚至因着对方那刻意模仿她的做派,心底还存着几分的疏离。突然来送曲谱?
蔺景然懒懒道:“人呢?”
春桃蹙眉:“奴婢让他在外头候着呢。”
蔺景然又道:“让他进来吧。”
衷仁是个面相白净的小太监,低眉顺眼地进来,跪地行礼后,双手奉上一本装帧精致的册子:“启禀颖妃娘娘,我家主子近日偶得这本前朝孤本曲谱,知娘娘雅善音律,特命奴才送来给娘娘赏玩品鉴。”
蔺景然使了个眼色,春桃上前接过曲谱。
蔺景然懒懒道:“沈修仪有心了。只是本宫于音律一道,不过略知皮毛,恐辜负了这般好意。沈修仪自己留着赏玩便是。”
衷仁忙道:“娘娘过谦了。我家主子说,宝物理应赠予知音。且主子如今怀有龙裔,太医嘱咐静心养胎,不宜多操劳这些丝竹之事。放在娘娘这里,才不算明珠暗投。”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倒显得小气了。蔺景然示意春桃收下,又让挽风取来一对新进贡的玉如意簪子作为回礼。
蔺景然悠悠道:“替本宫谢过沈修仪。愿修仪安心静养,早日为陛下诞下健健康康的皇嗣。”
衷仁千恩万谢地走了。
蔺景然拿起那本曲谱随手翻了翻,纸张古旧,墨迹倒是清晰,确像是有些年头的东西。
她唇角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位沈修仪,心思倒是越发热络了。
“收起来吧。”她将曲谱丢给春桃:“仔细检查检查,别沾了不该沾的东西。”
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这种莫名其妙送上门的好意。
春桃会意,郑重地点点头。
此事不过是个小插曲,蔺景然并未放在心上。倒是次日,郗砚凛来明曦宫用晚膳时,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朕听闻,沈修仪给你送了本曲谱?”
蔺景然笑道:“陛下消息真灵通。是啊,沈修仪派人送来的,说是前朝孤本,臣妾愧不敢当,已回了礼了。”
“嗯。”郗砚凛捏捏她的脸,“她既有心,你收着便是。你素日里也爱摆弄这些,或许用得着。”
蔺景然眼眸微转,挨着他坐下,娇嗔道:“陛下这是嫌弃臣妾平日拨弄的琴音吵闹了?嫌吵直说便是,臣妾日后不弹了就是。”
郗砚凛睨她一眼:“胡闹,朕何时说过这话?你真是,什么都敢说。”
蔺景然笑起来,适可而止地换了话题,讲着阿瑞今日在学堂的趣事。
又过了两日,宫里关于柳御侍的闲话开始有些零碎的言语,说她病得诡异,时常胡言乱语。柳御女喊什么“不是我拿的”、“娘娘放过我”。
甚至有一夜值夜的小宫女赌咒发誓,听到柳采女哭喊着“耳坠是智妃娘娘赏的,奴婢冤枉”!
话传得有鼻子有眼,虽不敢明目张胆地议论,但私底下,各宫主子身边的心腹之间,眼神交汇时便多了些心照不宣的意味。
这日云贤妃来明曦宫闲坐,感叹道:“柳御侍也是可怜见的,年纪轻轻,怎么就病得这样重,还尽说胡话……听着怪瘆人的。”
蔺景然淡淡道:“病中呓语,当不得真。请太医好生看着就是了。”
云贤妃抬眼看了看她,抿唇一笑:“妹妹说的是。不过是些没根由的闲话罢了。说起来,前儿个我仿佛瞧见沈修仪身边的小太监往这边来,可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送了本曲谱过来。”
“沈修仪倒是越来越会做人了。”
云贤妃轻轻巧巧地一句带过,不再多问,又兴致勃勃地聊起新学的插花样式。又聊了一会儿,贤妃才离开。
送走云贤妃,挽风一边收拾茶具,一边小声嘀咕:“贤妃娘娘这话问的……倒像是特地来探听什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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