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中的柳御侍没能熬过这个秋天。
消息传到明曦宫时,蔺景然对着那本沈修仪送来的曲谱,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琴弦。
调子有些古怪,并非谱上所记,倒像是她随性而发的零散音符。
春桃脚步匆匆地进来,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娘娘,冷宫那边传来信儿,柳御侍……殁了。说是昨夜的事,今早送饭的内侍才发现,人都硬了。”
琴音戛然而止。
蔺景然指尖按在微凉的琴弦上,沉默片刻。一条人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没了。
那个曾经野心勃勃、穿着白衣想扮鬼争宠的柳御女,最终在冷宫旁的偏僻院落里,疯疯癫癫地结束了一生。
“怎么死的?”她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说是……病死的。”
春桃的声音压得更低:“太医之前也说是忧惧成疾,药石无灵。只是……未免太快了些。”
蔺景然挑眉:“哦,是吗?皇后娘娘那边可知晓了?”
春桃轻声道:“已然报过去了。皇后娘娘已吩咐按采女份例办理后事,一切从简。”
“嗯。”蔺景然淡淡应了一声,重新拨动琴弦,却不再是方才的散调,而是一首低沉压抑的古曲,带着萧瑟凉意。
云贤妃今儿来得比平日都早,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惶与怜悯,帕子按着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痕:“颖妃妹妹可听说了?真是……真是吓人。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还那般年轻……”
她打量着蔺景然的神色,见蔺景然专注地抚琴,便又叹道:“说起来,柳御侍病中那些胡话……如今人没了,倒叫人心里头发毛,也不知是真是假。”
蔺景然懒懒道:“人死如灯灭,真的假的,还重要么?”
云贤妃被这不软不硬的话噎了一下,随即讪讪道:“妹妹说的是。只是这宫里近来……总觉得不太平似的。”
她又坐了一会儿,见蔺景然始终淡淡的,便也觉无趣,起身告辞了。
午膳前,郗砚凛来了明曦宫。郗砚凛并不在意区区一个被当枪使,并把自己作死的御侍之死。若非之前的扮鬼闹剧和隐约指向智妃的流言,一个御侍的死,根本传不到御前。
他挥退宫人,在蔺景然对面坐下。
“爱妃心情不好?”她方才弹的那首曲子,调子过于沉郁。
蔺景然放下拨片,温声道:“陛下说笑了。秋风起,难免有些伤怀罢了。方才贤妃娘娘过来,说起柳御侍没了,倒是唏嘘了好一阵子。”
郗砚凛安慰她:“区区一个御侍,行事不端,获咎遭贬,病逝冷宫,是她命数如此,有何可唏嘘。”
蔺景然深深看他一眼:“陛下说的是。”
郗砚凛敏锐地察觉到了她那一瞬间的低落,虽然她掩饰得极好。他看她片刻,放下茶杯:“那本曲谱,可还喜欢?”
蔺景然懒懒道:“沈修仪眼光独到,确是难得的孤本。”
郗砚凛柔声道:“你若喜欢,朕库里还有几本前朝乐大家的手稿,明日让张德海给你送来。”
“谢陛下厚赏。”她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郗砚凛蹙眉。心想蔺景然今儿是怎么了?太闲了,闷着了?
两人沉默地用了一顿午膳。期间蔺景然依旧会为他布菜,也会说些闲话。
膳后,他便起身回了思政殿。
蔺景然吩咐春桃:“把这琴和谱都收起来吧。近日不想弹了。”
下午,凤栖宫来了人,皇后赏下几匹素净的云锦,说是让颖妃做几件新衣裳穿。言语间并未提及柳御侍之事,只温和地关怀了几句阿瑞的功课。
蔺景然恭敬谢恩,心知这是皇后在安抚后宫嫔妃,也是示意此事就此揭过。
然而,傍晚时分,一个小太监连滚爬爬地跑到智妃宫外,哭喊着求见智妃娘娘,说是柳御侍临终前留下只言片语,要他务必转告智妃娘娘。
智妃闻报,脸色一沉,命人将那抖得如筛糠般的小太监拖了进来。
智妃冷笑:“说!柳御侍让你传什么话?”
小太监磕头颤巍巍道:“娘、娘娘饶命!
柳御侍她说……她说她对不起娘娘。
那耳坠……那耳坠的事,她死也不会说出去。
求娘娘……求娘娘看在往日情分上,照拂一下她宫外的老子娘……”
智妃陡然一拍桌子,勃然大怒:“放她娘的屁!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攀诬本宫!来人,把这满口胡沁的奴才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撵去暴室服役!”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真是柳御侍让奴才说的……”小太监的哭喊声被拖远了。
智妃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蠢货!都是蠢货!死了还要给她添堵!这番话若是传出去,旁人会怎么想?!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必须尽快处理干净!柳御侍的家人……也不能留了。还有那个小太监,五十板子下去,也不知能不能活……
而柳月轩中,沈修仪对着镜子,反复练习着一个温婉又带点忧伤的表情。
柳御侍的死,或许是个机会。一个进一步凸显自己善良、同时又能提醒陛下和智妃可能并不那么贤德的机会。
她盘算着,下次见到陛下时,该如何不经意地流露出对柳御侍意外病逝的惋惜,以及对其临终呓语的些许困惑。
夜色再次笼罩宫廷,将白日的喧嚣与暗流一并掩埋。
明曦宫内早早熄了灯,蔺景然睁着眼,望着帐顶模糊的绣纹,毫无睡意。
她想起柳御侍那愚蠢又可怜的模样。
她翻了个身,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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