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反问听起来色厉内荏,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瞟向被对方牢牢护在身后的姚浅凝。
她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模样,仿佛眼前这场因她而起的、一触即发的对峙,与她毫无干系。
这女人……和她身边这些男人,都太危险了。
萧景珂闻言,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但眼底依旧寒潭无波。
“罗萨国王奥卢斯一世,膝下仅有一位王子,便是你,卡里姆殿下。”
“陛下近年来沉疴难起,虽有一位能力突出的长公主,但‘罗云’既已罩在你身,这王冠之重,想必殿下比谁都清楚。”
“内。”
他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卡里姆心底。
“叛军肆虐,贵族观望,因之前的战乱国库空虚,政令难出王都。”
“外。”
他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周围,最终落回卡里姆脸上。
“强邻环伺,因之前战乱起的烂摊子都收拾不过来吧,青云关之乱,不过是冰山一角。”
他每说一句,卡里姆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这些他日夜忧心、竭力掩盖的疮疤,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赤裸裸地揭开。
最后,萧景珂才仿佛施舍般,给出了最初的答案。
“至于本王,大周昭亲王,萧景珂。”
他报出名号,目光却再次落回姚浅凝身上,仿佛刚才那番足以震动一国王储的剖析,不过是向自家姐姐随手奉上的一份微不足道的“见闻”。
“殿下,与其在此关心无关之人,不如先想想,如何稳住你岌岌可危的王座。”
卡里姆的脸色由白转青,握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维持住站立的姿态,没有在对方那无形的威压下后退。
琥珀色的瞳孔里,先前因见到“理想化身”而燃起的火焰早已熄灭,只剩下被看穿、被碾压的惊怒与无力。
“昭亲王……”
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个称呼,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位昭亲王在将他剖析得体无完肤之后,那轻描淡写转向姚浅凝的姿态,仿佛他卡里姆,罗萨国的王子,其生死存亡,还不如向眼前这个女人汇报一句“衣服取回来了”来得重要。
这种极致的轻视,比直接的威胁更让他难以忍受。
他猛地抬头,目光越过萧景珂那挺拔如山岳般的背影,试图再次捕捉姚浅凝的神情。
他想知道,这个引得一个又一个强大男人围绕在她身边、甘愿为她筑起屏障的女人,此刻会是什么反应?
就在卡里姆胸膛剧烈起伏,几乎要被萧景珂那轻蔑的态度和姚浅凝的沉默逼得失控边缘时。
一直静立旁观的姚浅凝,终于轻轻动了一下。
“好了,阿景。”
她唤他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无奈的亲昵,像是在安抚一只竖起尖刺的护主猛兽。
“琯琯临走前曾同我提过几句。”
她抬起眼,目光落在卡里姆身上。
“她说,卡里姆王子看似行事跳脱不羁,实则所做的每一件事,背后都有其不得不为的缘由和考量,并非单纯的恣意妄为。”
这话一出,卡里姆猛地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穆琯玉……她竟然是这么看他的?
她看出了他嬉笑怒骂下的身不由己,看出了他看似荒唐行径背后的无奈与挣扎?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酸涩与巨大慰藉的热流,猝不及防地冲上他的心头,瞬间冲淡了被萧景珂剖析碾压的屈辱和愤怒。
他紧紧抿住唇,琥珀色的瞳孔微微颤动,看向姚浅凝的目光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姚浅凝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动容,继续用那种平和的语调说道,目光在萧景珂和卡里姆之间轻轻一转。
“王子殿下有王子的难处,亲王殿下亦有亲王的立场,立场不同,看法自然相左,何必在此争一时意气?”
她没有偏袒任何一方,只是点明了“立场不同”这个客观事实,并将刚才的对峙轻描淡写地归结为“争一时意气”,巧妙地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
尤其是对卡里姆而言,她借穆琯玉之口给予的“理解”,像是一剂强效的安抚,不仅抚平了他的情绪,更在他心中将穆琯玉的形象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萧景珂听到姚浅凝提及穆琯玉,周身那凌厉的气势几不可察地收敛了些许。
卡里姆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深深看了一眼姚浅凝,又像是透过她看向那个远在别处的穆琯玉,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姚浅凝的方向,极轻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承了她这份调解之情,也承了穆琯玉那份……“懂得”。
随即,他不再停留,转身,赤足踏着青石板,快步离去。
背影依旧挺直,却少了几分来时的张扬,多了几分沉郁与思索。
姚浅凝看着卡里姆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
很好。
“伪神”的种子已经种下,而“真神”的理解与懂得,此刻想必正如同最甜美的毒药,开始在他心底发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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