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沉舟是被掌心的黏腻惊醒的。
睁开眼时,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正折射出细碎的光,落在他手背上——那里沾着一片温热的湿意,不是汗,是他刚才在梦里,无意识攥着拳头蹭到的眼泪。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像要撞破肋骨逃出来,每一次收缩都带着钝痛,沿着神经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棉质的床单被冷汗浸得发潮,贴在后背,带来一阵刺骨的凉。眼前还残留着梦里的画面,猩红的血、苏晚惊恐的眼神、还有自己那双沾满温热液体的手,像烧红的烙铁,死死烫在他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晚晚……”他沙哑地喊了一声,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在空旷的卧室里荡开,却没有得到回应。他猛地转头,看向身侧的床铺——那里被褥整齐,没有丝毫躺过的痕迹。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刚从梦魇里挣脱的惶恐,又被一层新的不安包裹。
他跌跌撞撞地爬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步子都有些虚浮。卧室门被他一把拉开,走廊里的壁灯亮着柔和的暖光,顺着楼梯往下,能看到客厅里还留着一盏落地灯,光晕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什么。
是苏晚。
厉沉舟的呼吸骤然停滞,刚才在梦里翻涌的疯狂和恐惧,在看到她背影的那一刻,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去了大半。他放缓脚步,一步步走下楼,目光黏在她身上,贪婪地看着她的轮廓——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指尖正轻轻摩挲着一份文件,侧脸在灯光下柔和得像一幅画。
这几年,他在监狱里的日子,是苏晚一个人撑着厉氏集团。从最初的人心惶惶、股价暴跌,到后来的稳扎稳打、重回巅峰,她把曾经需要他庇护的肩膀,磨成了能扛起一切的铠甲。每次探监,她总是笑着说“一切都好”,可他分明看到过她眼底的红血丝,看到过她不经意间揉着酸痛的肩膀,看到过她藏在身后、因为熬夜处理文件而微微颤抖的手。
他走到沙发边时,苏晚才察觉到动静,抬起头,眼里瞬间漾开温柔的笑意,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刚睡醒时的微哑,却像一剂良药,瞬间抚平了厉沉舟心头的褶皱。他蹲下身,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那双手温热、柔软,却带着薄茧——是常年握笔、敲键盘留下的痕迹。他指尖摩挲着那些茧子,眼眶猛地一热。
“怎么了?”苏晚察觉到他的异样,微微蹙眉,伸手想去摸他的脸,“是不是做噩梦了?”
厉沉舟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将脸埋在她的手心,贪婪地汲取着她掌心的温度。梦里的画面又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他回到了厉氏集团的顶楼办公室,落地窗外是熟悉的城市天际线,苏晚拿着一份刚签好的合同走到他面前,笑着说“沉舟,你看,我们的公司越来越好的”。他看着她眼底的光,突然想起了那些在监狱里日夜啃噬他的黑暗,想起了念念、小宝、念安浑身是血的样子,想起了陆泽和林渊嚣张的笑。
然后,他听见自己说:“晚晚,你凑过来,我奖励你。”
她没有丝毫怀疑,笑着凑到他面前,眼底满是信任和依赖。可他却在那一刻,被心底突然窜起的疯狂吞噬,像被无形的手操控着,嘶吼出那句刻在骨子里的魔咒:“九阴白骨爪!”
双手不受控制地扣向她的眼眶,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指尖触碰到她皮肤的柔软,感受到她瞬间凝固的笑容,感受到她眼里的信任碎成惊恐的碎片……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带着铁锈味,而他像个失去理智的疯子,眼睁睁看着自己毁掉这世上唯一的光。
“别想了,别想了。”苏晚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孩子,“只是梦而已,我在这儿,我好好的。”
厉沉舟猛地抬起头,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他的影子,有温柔的光,没有血腥,没有恐惧,完好无损。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眼角,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影,生怕一碰,她就会像梦里那样,消失在血泊里。
“晚晚,对不起。”他声音哽咽,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她的手背上,“我刚才梦到……梦到我伤害了你,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住……”
“我知道。”苏晚伸手擦掉他的眼泪,指尖带着温柔的力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那只是梦。你心里的苦,我都懂。”
她知道,这几年的牢狱之灾,那些失去孩子的痛苦,那些被仇恨啃噬的日夜,早已在他心里埋下了病根。他看似平静地接受了判决,努力改造,可她每次探监,都能从他眼底深处看到那片挥之不去的黑暗——那是对自己的憎恨,是对命运的绝望,是生怕再次失去的惶恐。
厉沉舟紧紧抱着她,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听着她平稳的心跳,那颗狂跳的心才渐渐安定下来。他知道,是苏晚用她的爱和坚持,一次次把他从地狱边缘拉回来;是她用自己的肩膀,扛起了他坍塌的世界;是她让他在无尽的黑暗里,还能看到一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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