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辰递来的假笔记轻飘飘落在苏砚掌心,她指尖刚触到纸页,就像碰到了一块浸过冰的铁皮——不是母亲常用的那种绵软宣纸,而是硬挺的机制纸,边缘被刻意磨出毛边,却藏不住机器切割的规整痕迹。
她垂眼盯着纸上的朱砂字迹,指腹反复摩挲那道“误诊”的“诊”字,粗糙的砂粒感硌得指尖发疼。这绝不是母亲用了一辈子的老朱砂。她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总在书房的红木桌上磨朱砂,把祖母传的朱砂块放在青石砚台里,滴几滴陈年艾草汁,慢慢研成细腻的朱红墨,那墨香混着艾草的清苦,能在书房里飘一整天。而这张纸上的“朱砂”,闻着只有刺鼻的颜料味,像是从文具店买的廉价印泥,兑水调稀了写上去的。
“你看清楚了?”顾晏辰的声音悬在半空,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他看着苏砚垂着的侧脸,阳光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竟让他莫名觉得心慌——刚才林薇薇哭着递笔记时的模样还在眼前,可苏砚此刻的平静,反而比愤怒更让他不安。
苏砚没抬头,抓起桌上母亲的旧笔记,指尖翻得飞快,直到停在夹着辐射残页的那一页。她把两页纸并在诊桌上,推到顾晏辰面前,声音里没了之前的温度:“你自己对比。我妈写残页时,朱砂里掺了艾草汁,纸页边缘能看到淡淡的绿痕;再看你手里的假东西,除了红颜料,还有什么?”
顾晏辰的目光落在两张纸上,果然,辐射残页的边角处,有几丝不易察觉的淡绿色,像是墨迹晕开时带的底色;而假笔记上的红,艳得发死,连纸纤维都被颜料染得发硬。他喉结动了动,想开口说“可能是时间久了褪色”,可话到嘴边,却被苏砚接下来的动作堵了回去。
苏砚拿起一支细毛笔,蘸了点清水,轻轻点在假笔记的“苏清婉”签名上。水珠晕开,红色瞬间变成浑浊的粉,还带着点橘色的沉淀;她又用毛笔尖碰了碰辐射残页上的朱砂,水珠沾着朱红,却依旧透亮,连水痕都带着艾草的淡香。
“看到了吗?”苏砚放下毛笔,眼神里的失望像潮水般涌出来,“我妈用的老朱砂,磨得比面粉还细,兑水也不会散;这假笔记的颜料,连最基本的研磨都没做,一沾水就露馅。顾晏辰,你见过我妈写的药方,你该记得她的字——她写‘婉’字时,最后一笔会带个小小的弯钩,像金银花的花瓣,你手里这张,‘婉’字的尾巴是直的,连模仿都没模仿像!”
顾晏辰的指尖猛地攥紧假笔记,纸张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他突然想起三年前,母亲还在的时候,苏母来顾家送过一次亲手写的养生方,末尾确实画着小小的金银花,“婉”字的弯钩像活的一样。可刚才林薇薇哭着说“这是从你妈旧办公室找的”时,他满脑子都是“误诊”两个字,竟连这么明显的破绽都没注意到。
“我……”他想道歉,想解释自己只是一时慌了神,可苏砚已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你慌什么?是慌我妈真的误诊,还是慌顾家的假面具被戳穿?顾晏辰,你送消毒设备、给我辐射残页的时候,是不是早就知道林薇薇会搞出这种假东西?是不是觉得,只要拿点‘好处’,我就会忘了我妈是怎么死的?”
“不是!”顾晏辰猛地站起来,碰倒了身后的椅子,“我根本不知道林薇薇会伪造笔记!我只是……只是看到‘误诊’两个字,有点乱了方寸。”
“乱了方寸?”苏砚笑了,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冷,“所以你就拿着这张一眼就能看穿的假纸来质问我?你就没想过,我妈要是真的误诊,为什么会在残页上写‘顾曼琴改数据’?为什么会让张姐盯着仓库的路由器?顾晏辰,你不是蠢,你是根本不愿意信——你宁愿信林薇薇的眼泪,也不愿意信我,不愿意信我妈一辈子的医德!”
她说着,突然抓起假笔记,指尖用力一扯。“刺啦”一声,纸张从中间裂开,粗糙的纸边划破了她的指腹,渗出血珠。顾晏辰连忙伸手去拦:“苏砚!别撕!我们可以找林薇薇对质,让她……”
“对质?”苏砚把裂开的纸又扯了一下,变成四片,碎纸落在诊桌上,沾了她指腹的血,“找她对质有用吗?她能伪造第一次,就能伪造第二次!只要你心里还向着顾家,她就算编出‘我妈亲手承认’的录音,你也会信!”
血珠滴在假笔记的碎纸上,染红了“误诊”两个字,像极了母亲当年含冤而死时流的血。苏砚看着那抹红,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母亲的旧笔记上,晕开了辐射残页的朱砂痕。她赶紧用手背擦掉眼泪,怕损坏了笔记——这是母亲留下的唯一念想,她不能让它被自己的眼泪弄脏。
“你走吧。”苏砚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坚定,“我的中医馆小,容不下你这种‘半信半疑’的帮忙。我妈的冤案,我自己查,就算砸锅卖铁,就算被虎子堵在仓库里,也不用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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