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的天色,是一种压抑的青灰色,如同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沉压在巍峨的皇城之上。
往日庄严肃穆的大殿,此刻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没有山呼万岁的海啸,没有例行公事的奏报,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甲胄偶尔摩擦发出的冰冷轻响,在空旷巨大的殿堂内回荡,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
文武百官垂首肃立,如同霜打的秋禾,连大气都不敢喘。
空气中无形的弦绷紧到了极致,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
所有人的目光,或惊恐、或闪烁、或探究,都小心翼翼地投向那丹陛之上,投向那端坐于龙椅中的身影——皇帝李允贤。
身躯裹在明黄的龙袍里,坐得笔直,如同渊渟岳峙。
但那双浑浊的眼眸深处,所有的愤怒、绝望、迷茫都已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万载寒潭般的冰冷与沉寂。
那不是疲惫,而是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即将进行最终审判的、令人胆寒的绝对冷静。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群臣,如同无形的冰刃刮过,所过之处,人人垂首,噤若寒蝉。
就在这时——
“太子殿下——驾到——!”
内侍尖利的通传声,如同撕裂死寂的裂帛,突兀地响起。
所有人的心脏都猛地一抽!
殿门口,太子李承稷的身影出现了。
他依旧身着象征储君尊荣的杏黄四爪蟒袍,然而那袍服之上,却带着几道不易察觉的、仓促间未能完全抚平的皱痕。
他的脚步依旧竭力维持着储君的从容,但那步伐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虚浮,仿佛踩在烧红的烙铁之上
最骇人的是他的脸——那张曾俊美无俦、总是带着矜持威仪的面容,此刻惨白如纸,眼底布满蛛网般的血丝。
他踏入大殿的瞬间,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瞬间就死死攫住了丹陛之下的一个身影——李承鄞。
李承鄞身着玄色亲王蟒袍,身姿挺拔如松,静静地站在武将班列之首。
他的左肩处,衣袍下隐隐透出包扎的轮廓,脸色因失血而略显苍白,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却平静无波,如同暴风眼中心最沉寂的深渊。
面对太子那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怨毒目光,他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微微垂着眼帘,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只是在静待风暴的降临。
那份沉稳如山的气度,与太子濒临崩溃的狂躁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李承稷的目光在李承鄞身上停顿了一瞬,那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射而出!
随即,他猛地转向丹陛之上,强压下翻腾的心绪,按照礼制,对着龙椅上的李允贤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控制的紧绷和嘶哑:
“儿臣…参见父皇!
殿内死寂无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李承稷端坐龙椅,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审视着李承稷,如同戴着一张冰冷的面具。
他浑浊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慢而沉重地落在太子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洞穿一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
“太子…
李允贤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平静,却如同从九幽寒狱中刮出的阴风,瞬间冻结了所有人的血液。
“昨夜…安寝否?”
这看似寻常的问候,在此时此景下,却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直刺太子心防最脆弱之处!
李承稷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那强装的镇定瞬间碎裂!
他猛地抬头,对上李允贤那冰冷得毫无温度的目光,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恐慌!
父皇…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儿…儿臣…”
李承稷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蒙父皇挂念,儿臣甚好。
“甚好?
李允贤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如同刀锋,毫无笑意。
他浑浊的目光缓缓移开,仿佛不再看太子,而是投向大殿虚无的深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字字如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昨夜…有人于废弃兵械库,查获前兵部主簿王忠绝笔血书一封。”
他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殿,“血书言明:去岁腊月廿三,东宫詹事府主簿赵德,持太子手谕,强提雁回关军饷十五万两,烈风堡抚恤银八万两,入永通票号暗柜甲字柒。其中七成,入东宫内库。”
轰——!
无形的惊雷在百官脑中炸响!虽然已有风声,但由皇帝亲口在大殿殿上说出,分量截然不同!
李承稷的脸色瞬间由惨白转为死灰!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他眼中爆射出极致的恐惧和疯狂,嘶声道:“污蔑!这是构陷!父皇!王忠早已畏罪自尽!此乃死无对证!定是有人伪造…
“诬陷?那你为何不呈给朕!你莫非以为朕不会给你做主?难道说太子的同党已经草菅人命到无需呈报给朕,只要你一声令下,便可以永葆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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