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深处,死寂如墓穴。
幽绿的长明灯将斑驳的石壁染上鬼魅般的色彩,湿冷的空气裹挟着腐朽、血腥和绝望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进入此地的人心头。粗重的铁栏如同巨兽的獠牙,将曾经尊贵的储君囚禁在方寸之地。
废太子李承稷蜷缩在冰冷的稻草堆上,如同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污秽的单衣紧贴着枯瘦的身体,散乱的头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窝中,偶尔闪过的、如同鬼火般病态扭曲的光芒,证明着这具躯壳里还燃烧着某种疯狂的东西。
沉重的铁门被拉开的声音,在死寂中如同惊雷。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缓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踏碎了这方囚笼的绝望。
李承稷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毒蛇。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散乱的发丝间,那双燃烧着怨毒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铁栏外那个明黄色的身影——他的父皇,帝国的皇帝。
李允贤站在铁栏外,没有带太多随从,只有两名心腹侍卫如同石雕般伫立在幽暗的甬道口。
他身着常服,脸色铁青,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与一种被巨大耻辱和愤怒反复灼烧后的冰冷。
他看着牢笼中的儿子,那个曾经承载着他所有期望、如今却成为他帝王生涯最大污点的存在,眼神复杂难辨。
有愤怒,有失望,有被背叛的痛楚,更深处,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恐惧于这被权力彻底扭曲的父子关系所暴露出的、皇权本身那令人窒息的阴暗本质。
“承稷。
李允贤的声音干涩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
李承稷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皇帝,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继而咧开一个极其诡异、充满嘲弄和恶毒的笑容。
“呵……呵呵呵……”
嘶哑难听的笑声从他喉咙深处滚出,如同生锈的齿轮在转动,在幽静的牢狱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父皇?您……您终于肯……屈尊降贵……来这腌臜之地……看您这条……看门狗了?”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扶着冰冷潮湿的石壁,极其艰难地站了起来。
身体佝偻着,双腿因长久的蜷缩和虚弱而剧烈颤抖,但他倔强地、以一种近乎挑衅的姿态,挺直了那枯瘦的脖子,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淬毒的钩子,死死钉在李允贤脸上。
那眼神里,再无半分父子之情,只剩下刻骨的仇恨、被碾碎的尊严所化成的疯狂,以及一种洞悉了权力游戏肮脏内核的、扭曲的清醒。
“朕问你,” 李允贤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同即将绷断的弓弦。
“为何勾结西域?!为何要行此……自毁长城、辱没祖宗、将你自身也葬送的不归路?!回答朕!”
这是他心底最深的、如同毒刺般日夜折磨他的疑惑和愤怒。
“为何?!”
李承稷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引信,猛地爆发出更加癫狂、更加歇斯底里的大笑!
他笑得前仰后合,枯瘦的身体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散架,浑浊的眼泪顺着深陷的眼窝流淌下来,混合着脸上的污垢,留下肮脏的痕迹。
“哈哈哈……您问我为何?!哈哈哈……我的好父皇!您……您真是这天下最……最可笑的人!”
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斩断!他猛地扑到冰冷的铁栏前,双手如同鹰爪般死死抓住粗重的铁条,指关节因极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瞬间失去血色!
布满血丝的双眼圆睁,里面燃烧着地狱般的火焰,几乎要将皇帝吞噬!他嘶吼着,声音如同破锣,却字字泣血,充满了绝望的控诉
“因为我恨!!我恨透了这东宫!恨透了这储君之位!更恨透了您——我的父皇!!
“您告诉我!储君是什么?!”
李承稷的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无尽的怨毒。
“是您手中精致的提线木偶!是您用来平衡朝堂、彰显您仁德的活招牌!是群臣眼中必须巴结却又随时可以踩上一脚的活靶子!
“是天下人口中未来的皇帝,却永远只能是太子!永远只能活在您这轮‘太阳’的阴影之下!永远只能……等待!等待您施舍那遥不可及的权柄!
“您高高在上,享受着无上的荣光与生杀予夺的快意!您一个眼神,可以让人青云直上,也可以让人万劫不复!而我呢?!”
“我只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揣摩您的圣意!都要考虑朝堂的平衡!都要防备着我那些‘好兄弟’的明枪暗箭!我活得……活得像个戏子!像个囚徒!像个……永远也长不大的、被您用金丝笼关起来的玩物!
“连您养的那条御犬,都比我有尊严!至少它还能冲着您摇摇尾巴,得到您随手丢下的骨头!我呢?我连摇尾乞怜都得不到您真正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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