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龙涎香的气息似乎都比往日松快了几分。
丹陛之上,李允贤难得舒展了紧锁数日的眉峰,唇角甚至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太子,姜卿,”李允贤的声音透着难得的和煦,“此番流民安置,战俘归化,条理分明,处置迅捷,未生事端,甚慰朕心。你二人,辛苦了。”
“儿臣分内之事,不敢言苦。”李承鄞与姜晏珩齐声应道,声音清朗。
殿内气氛一片祥和。卢秉权垂首站在文官前列,宽大的绯色仙鹤布服袖中,手指却无意识地捻动着,感受着袖袋里那枚蟠螭玉佩冰冷的棱角。
就在此时,李允贤的目光扫过阶下肃立的群臣,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如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昨日,朕览翰林学士燕勉之奏疏,言及京中竟有流言蜚语,肆意构陷太子妃姜氏清誉,更暗指太后慈谕有失!”
如同平静湖面投入巨石!方才还松快的气氛瞬间冻结!群臣悚然,无数道目光惊疑不定地在御座、太子、姜烨以及后排那个垂首的绯色身影——燕勉之之间来回逡巡。
李允贤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首先钉在了户部尚书姜烨身上,声音带着山雨欲来的压力:“镇国公。
姜烨心头剧震,昨夜定远堂的混乱、女儿含泪控诉的面容、地上刺目的血迹瞬间涌上脑海。
他一步跨出班列,撩袍“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金砖之上,额头触地,声音带着一种混杂着惶恐、悔恨与急于撇清的急切,清晰响彻大殿:
“臣在。
“你身为太子妃之父,姜氏家主!” 李允贤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响彻大殿,“家中嫡女奉太后慈谕行事,竟遭此恶毒污蔑,流言蜚语满城风雨,辱及天家!你——是聋了?还是瞎了?!你姜家的门风,就是如此纵容宵小,任人欺凌朕的外甥女、未来的太子妃吗?!”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原来保宁真的是冤枉的!那些流言……是构陷!是针对他姜家!更是针对天家!
“陛下!臣惶恐!保宁乃臣嫡女,自幼受太后娘娘与臣悉心教导,恪守闺训,谨言慎行!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小女清白无瑕!恳请陛下明鉴!严惩构陷之徒,以正视听!” 他伏地的身躯微微颤抖,不知是恐惧还是激愤。
李允贤的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太久,转而移向太子李承鄞,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审视:“太子,姜氏昨日去你东宫,所为何事?可有逾矩?”
李承鄞早已因父皇的盛怒和提及保宁受辱而绷紧了心弦,此刻立刻出列,跪在姜烨身侧,声音清晰而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父皇明鉴!前日姜小姐确系奉皇祖母慈谕,至东宫探望儿臣,代皇祖母垂问儿臣安好,并送上皇祖母所赐滋补之物。除此之外,儿臣与姜小姐恪守礼法,言不及私,绝无半分逾矩之处!”
他抬起头,目光坦荡而锐利地扫过阶下群臣,语气转冷,带着储君的威压,“儿臣亦不知,是何等居心叵测之徒,竟敢在背后编排储妃,更敢妄议皇祖母慈心!此风若长,国法何在?天家威严何在?!”
“质疑太后威仪!”
这顶帽子扣下来,分量比什么都重!卢秉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太子李承鄞竟会如此强硬地将矛头直接指向太后威仪受损!更没想到,李承鄞对姜保宁的维护,竟如此不留余地!
李承鄞话音刚落,一直沉默的姜晏珩也一步跨出,“咚”的一声重重跪在姜烨身侧!
他抬起头,墨绿官袍衬得他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酷似长公主的凤眸却燃烧着坚定与痛楚的光芒。
他并未看皇帝,而是先看了一眼身边的父亲姜烨,那眼神复杂难言,旋即转向御座,声音带着金石般的铿锵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陛下!太子妃亦是臣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臣昨夜……亲见妹妹因这无端流言,在家中蒙受天大冤屈,痛不欲生!”
他声音微颤,昨夜定远堂妹妹脸颊红肿、嘴角染血、发髻散乱的凄楚模样仿佛就在眼前,“臣为人子,昨夜未能护妹周全,已痛彻心扉!今日,臣斗胆,以臣之身家性命,以姜氏满门忠烈之清誉,再为舍妹担保!她奉旨行事,光明磊落,绝无半分错处!
他深深叩首,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臣,恳求陛下!圣心烛照,明断秋毫!为舍妹正名!还她清白!斩断这污人清名、乱我朝纲的恶毒流言!臣姜晏珩,愿肝脑涂地,以报君恩!”
定远堂那一幕,随着姜晏珩的控诉,仿佛血淋淋地铺展在群臣面前!一个父亲不问青红皂白,竟对即将成为太子妃的女儿下此重手!这流言之毒,竟至于此!
殿内死寂!针落可闻!
那些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态、甚至暗中推波助澜的官员,此刻无不噤若寒蝉,冷汗涔涔。质疑太子妃,或许还能狡辩;但太子亲自证实其循规蹈矩,姜晏珩血泪控诉其在家蒙冤,更将此事直接上升到质疑太后威仪、乱朝纲的高度!这水,太深太浑了!谁还敢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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