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殿内,窗牖半开,微风送入些许凉意,姜保宁与谢祈年相对坐在两张四出头官帽椅上,中间隔着一张黄花梨木棋枰,其上黑白子错落,战况正酣。
手边的海棠式高足几上,放着两盏清茶,香气袅袅。
谢祈年正捏着一枚黑子,愁眉苦脸地琢磨着往哪儿落才能挽回颓势,姜保宁则气定神闲地端茶轻啜,眼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方才那个挨打的小宫女宝珠,此刻脸上敷着冰,红肿消褪了不少,虽然嘴角还有些青紫,但精神看着好了许多。
她怯生生却又坚定地走到殿内,在离棋枰不远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奴婢宝珠,叩谢太子妃娘娘救命之恩!娘娘仁德,奴婢没齿难忘!”
姜保宁执棋的手未停,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上,只淡淡“嗯”了一声,随口问道:“脸上的伤可好些了?”
宝珠立刻回道:“回娘娘的话,敷了冰,好多了!娘娘赏的冰镇着脸上,奴婢心里更是比喝了蜜还甜!
一旁的谢祈年闻言,从棋局中抬起眼,打量了一下这小宫女,觉得有趣,插话道:“哟,小嘴还挺甜。看来那几板子没打傻。
宝珠飞快地瞥了谢祈年一眼,见他虽身着戎装却坐没坐相,与姜保宁对弈也毫无拘束,心知身份定然不一般,便大着胆子回道:“这位将军说笑了。奴婢皮糙肉厚,几板子不妨事。倒是沾了娘娘的福泽恩典,脑子更清醒了些,往后定当时刻谨记娘娘的恩情和教诲,更加尽心当差。”
姜保宁终于落下一子,这才抬眼看向跪在地上的宝珠。
见她虽然年纪小,身量未足,脸上还带着伤,但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透着股机灵劲儿,说话也颇有章法,不像寻常小宫女那般唯唯诺诺或蠢笨木讷。
姜保宁心中微微一动,忽然生出些兴趣来。
她执掌东宫时日尚短,且李承鄞在时,诸多事务皆有旧例和内监掌管,她并未过多插手细务。
如今李承鄞远征,她独自主理东宫,确实需要更多了解这里的方方面面,尤其是这些底下的人事和各方势力安插的眼线。
她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沫,状似无意地道:“说起来,本宫入主东宫这些时日,忙于琐事,对这宫里的许多事,还不甚了解呢。你既在茶房当差,时常走动,想必也知道些这宫里的细微琐事?不妨说来听听,也当给本宫和谢将军解解闷。
宝珠一听,心头猛地一跳,她立刻磕了个头,声音愈发清脆利落:“娘娘垂询,奴婢定当知无不言!只是奴婢人微言轻,见识浅薄,说得不好或是有错漏之处,还望娘娘和将军恕罪。
姜保宁唇角微勾:“无妨,你只管说便是,说得好,本宫有赏。”
“回娘娘,奴婢在茶房当差。东宫的茶房分内外两处。内茶房专司殿下、娘娘以及各位主子们的饮食茶水,用度都是极好的,像娘娘平日喝的顾渚紫笋、蒙顶石花,都是顶尖的贡品,由皇后娘娘早年赏下来的孙姑姑掌管着,规矩大得很,等闲人连片茶叶子都碰不得呢。孙姑姑最重规矩,每日用了多少茶叶,都要记档,说是……怕底下人手脚不干净。
“外茶房则负责伺候各位女官、有头脸的内监以及来往宾客的茶水。方才责打奴婢的那位刘公公,便是外茶房的管事。”
“刘公公是户部卢夫人荐进来的人,平日里……对下颇为严格,尤其对卢家那边吩咐的事,格外上心
谢祈年闻言,执棋的手微微一顿,与姜保宁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宝珠仿佛没看见,继续用她那活泼又带着点狡黠的语气说道:“不过呀,咱们东宫能人多着呢!就比如管着小厨房的张嬷嬷,手艺那是一绝,殿下都夸过她做的金乳酥!可就是眼皮子浅,最爱贪些小便宜,克扣下来的糖霜油脂,都偷偷送给她那在仆寺赵驭风赵大人手下当差的干儿子了。赵大人管着车马仪仗,可是个肥差呢!
“奴婢前几日去给书房伺候的侍读裴琰裴大人送解暑汤,裴大人正和太子少师燕勉之燕大人说话呢,燕大人真是风度翩翩,学问又好,就是看着有点愁,好像是为了什么古籍版本的事和崇文馆的谢临砚谢大人意见相左,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差点把司经局的吴宣曾吴大人也扯进来……
“还有啊,”
宝珠眼睛滴溜溜一转,压低了点声音,像是分享什么小秘密,“左庶子温知言温大人似乎和右庶子景融景大人不太对付,两边的舍人碰上了都互相不怎么说话呢。倒是司直魏承弼魏大人,看着严肃,却会偷偷喂廊下的野猫,被奴婢撞见过好几回!
“……家令寺的周潭周大人看着和气,但典仓的秦守囤秦大人好像私下抱怨过他批条子太慢……左右卫率的裴赫卿裴将军麾下儿郎最是威风,就是饭量也大,每次去食官署取餐,苏明厨苏大人都要肉疼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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