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沙龙上的短暂交锋,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崔景异完美无瑕的面具上激起了一圈微不可见的涟漪。李孝信那双透过镜片平静审视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他层层伪装的皮囊,直视内里那颗冰冷的核心。这种被窥探的感觉,对崔景异而言,既是一种威胁,也带来一种奇异的兴奋。一直与一群沉浸在他剧本中的演员对戏,确实有些乏味了。一个清醒的观众,或许能让这场演出更加精彩。
但他并未因此打乱自己的步调。接下来的几天,他依然是那个完美的转学生,温和有礼,成绩优异,对弟弟崔英道“关怀备至”,对陷入困境的车恩尚“施以援手”。只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投向新闻社活动室方向的目光,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这天傍晚,放学后人潮渐散。崔景异以学生会临时委员的身份,需要去行政楼取一份文件。他故意选择了一条会经过新闻社活动室的走廊。果然,活动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灯光。
他放慢脚步,正准备找一个合适的“偶遇”借口,活动室的门却从里面被拉开了。李孝信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相机,似乎正要外出。两人在走廊上迎面相遇。
“崔景异同学。”李孝信率先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
“李社长。”崔景异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目光落在他的相机上,“这么晚了,还要去采风吗?”
“嗯,记录一下雪后的校园。”李孝信推了推眼镜,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崔景异的脸,“崔同学这是?”
“去取份学生会的文件。”崔景异回答得自然,随即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扰,“说起来,正想有机会请教李社长。关于校刊下一期‘新生风采’的专栏,我收到邀约,但有些忐忑,不知该如何把握分寸,才能既展现自己,又不至于显得过于张扬?”
这是一个完美的切入话题,既符合他“谦逊”的人设,又给了李孝信一个顺理成章接话的机会,同时也能试探对方的态度。
李孝信看着他,镜片后的目光深邃了几分。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崔同学认为,什么样的‘风采’最值得被记录?”
问题被抛了回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崔景异笑容不变,应对自如:“我想,真诚的努力和积极的融入,应该是最重要的吧。毕竟,帝国高中是一个重视传统和团结的地方。”他巧妙地将“真诚”和“融入”挂在嘴边,完美契合外界对他的期待。
“真诚……”李孝信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那弧度既不表示赞同,也不表示反对,更像是一种玩味。“有时候,过于完美的‘融入’,反而会让人好奇其下的真实。”
他的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向崔景异伪装最核心的部分。
崔景异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温和的笑容没有丝毫动摇,甚至更添了几分无奈:“李社长似乎总是对我有些误解。或许是因为我刚从美国回来,行事风格有些不同?”
他将李孝信的质疑,轻描淡写地归结为“文化差异”或“个人误解”,再次将自己置于一个被无辜误解的位置。
李孝信没有继续深究,只是点了点头:“或许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话锋一转,回到了最初的话题,“关于专栏,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就好。新闻社尊重每一位同学的‘真诚’表达。”他特意加重了“真诚”二字。
“谢谢李社长的建议。”崔景异微微鞠躬,姿态无可挑剔。
李孝信不再多说,拿着相机与他擦肩而过,走向走廊尽头。
崔景异站在原地,看着李孝信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这次短暂的对话,看似平常,却是一场无声的较量。李孝信在不断地试探他,用言语的机锋敲打他的外壳。而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那种置身事外、却又洞若观火的姿态。
“有趣的对手……”崔景异低声自语,嘴角重新勾起一抹弧度,这次不再是温和的假笑,而是带着狩猎般的兴味。
他原本的计划里,李孝信只是一个需要留意、必要时可以利用或排除的变量。但现在,这个变量本身,变成了一种诱惑。拆解一个聪明人的怀疑,看着一个观察者从冷静到困惑,再到可能被他误导甚至……征服,这其中的乐趣,或许不亚于玩弄那些情感丰富的继承者们。
与此同时,另一条战线也在悄然变化。
车恩尚对崔景异的依赖与日俱增。他偶尔的关心和帮助,在她灰暗的帝国高中生活里,如同珍贵的星光。她开始会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会因为他不经意的一句鼓励而开心许久。这种细微的变化,自然落入了某些人的眼中。
金叹变得越来越烦躁。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崔景异。这个人看似无害,甚至善良,但每次他出现在车恩尚身边,都让金叹有一种领地被侵犯的不适感。他试图警告车恩尚离崔景异远点,却换来车恩尚更加疏远的眼神和“前辈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辩护。这让他无比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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