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片被岁月和汗水浸黄的稻田里,打稻机不知疲倦地轰鸣着,铁笼子飞速旋转,摩擦得发红,仿佛一颗即将燃烧殆尽的星辰。
爷爷弓着腰,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后颈处的汗衫洇出一大片深色的印记,像是一幅抽象而诡异的水墨画。
我百无聊赖地蹲在田埂上,手中搓着稻穗,饱满的谷粒簌簌落下,偶尔从谷壳里钻出肉虫,掉到脚背上,留下一个带着血丝的牙印,痒痒的,却又让人心生厌恶。
西天的晚霞如同一大片被镰刀割破的伤口,流淌出一绺绺暗红色的光芒,将整个田野染得愈发诡异。
“收尾咯。”爷爷直起腰,用手捶了捶背,抬脚踢了踢歪倒在一旁的蛇皮袋。那蛇皮袋仿佛一个疲惫的士兵,瘫软在田埂上。
最后两捆稻子被爷爷奋力塞进打稻机,瞬间,铁齿疯狂地撕扯着稻穗,谷粒飞溅。
然而,就在这时,铁齿间突然爆出一串火星子,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空气中陡然弥漫开一股头发烧焦的糊味,那味道刺鼻而浓烈,让我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奶奶的头灯晃了过来,昏黄的光束在空气中扫过,飞舞的谷壳在灯光下闪烁着,竟像极了出殡时撒落的纸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独轮车停在田埂边,车身上满是泥泞和稻茬。
右侧的蛇皮袋不知为何鼓得厉害,形状怪异,就好像里面裹着一个人,正蜷缩在那里。
爷爷往手心啐了口唾沫,对着我喊道:“娃来压车,这边轻飘。”
我听话地爬上左侧横梁,刚一坐下,车架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宛如老牛发出的沉重叹息,仿佛不堪重负。
我们推着独轮车缓缓前行,芦苇荡里传来一阵“哗啦哗啦”的拍水声,在这寂静的暮色中显得格外突兀。
独轮车像是受到了某种巨大力量的牵扯,突然往右侧猛沉。
爷爷的手臂瞬间青筋暴起,肌肉紧绷,他拼尽全力稳住车身,车轱辘在泥地上犁出两道深深的沟痕。
奶奶急忙将头灯扫向水面,那昏黄的灯光在水面上摇曳,映出层层涟漪。
就在涟漪的中央,缓缓浮起一团黑发,发丝在水中飘散开来,像是水草一般。
仔细看去,发丝间还缠着根红塑料绳,那颜色鲜艳夺目,竟和我的书包带一模一样。我心中猛地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莫看水。”
奶奶察觉到我的异样,迅速用她那冰凉的掌心蒙住我的眼睛。
她围裙兜里的艾草散发出浓烈的气味,呛得我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出的气息在这渐冷的暮色里瞬间结出白霜,仿佛周围的温度都在急剧下降。
车轴的吱嘎声愈发刺耳,仿佛有无数双手正死死拽着右侧车架,想要将我们拖入无尽的黑暗。
我能感觉到爷爷的吃力,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每一步都迈得艰难无比。
好不容易来到石桥边,石桥栏杆的裂痕里嵌着几张黄符纸,朱砂绘制的符文早被雨水泡成了淡粉色,失去了往日的威严与神秘。
车轮碾过第三块石板时,右侧蛇皮袋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瘪了下去。我下意识地转头看去,这一眼,让我惊恐得尖叫起来。
一双泡肿得如同馒头般的眼睛正对着我,那眼神空洞而阴森。
一个穿蓝白校服的男孩紧贴着车架,水草像绳索一般缠在他脖颈处那道发紫的痕迹上。
“爷爷!”我尖叫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后脑勺重重地磕在桥栏的镇魂锣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独轮车猛然倾斜,右侧车架重重砸在地上。本该装满稻谷的蛇皮袋裂开大口,黑乎乎的河泥和螺蛳壳一股脑地涌了出来,散落在桥面上,散发出阵阵腐臭。
爷爷的烟袋锅掉落在桥面,火星子四溅,有几颗溅到了男孩脚边。
那男孩发出一声如老猫般的嘶叫,声音尖锐而凄厉,让人毛骨悚然。
他的指缝间长着蹼膜,上面粘着芦苇絮,看上去怪异至极。
奶奶急忙扯下头灯,照向男孩的瞳孔,只见玻璃体里映出密密麻麻的孩童面孔,每一张都张着嘴,仿佛在拼命呼救。
“滚回闸口去!”
爷爷愤怒地跺脚,震得镇魂锣“当当”作响。
男孩的校服口袋突然裂开,几十只河蟹争先恐后地爬出,每只蟹钳都紧紧夹着片带血的指甲盖。
就在这时,当啷一声铜锣响,男孩如同戳破的水泡般,瞬间消失在栏杆外,只留下一圈圈荡漾的水波。
奶奶从桥头柳树上折下枝条,迅速蘸着河水抽打车架。
每抽一下,车架上就有团人形水渍渗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熏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直干呕。
爷爷则蹲在路边,默默地烧着黄表纸。那火焰竟呈现出诡异的青绿色,在风中摇曳不定,将蛇皮袋的残片烧成一只只灰蝴蝶,在半空中飘荡。
回到家中,谷仓里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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