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杰把最后一口烟嘬得只剩烟屁股,火星烫到指尖时,他猛地往洱海里弹。烟头"滋"地沉下去,水面只冒了个极小的泡,像谁被捂住嘴时漏出的气息。
"你们这些外地娃娃,"他扯了扯草帽,帽檐压得遮住半张脸,只剩下巴上的胡茬在月光里动,"以为洱海的夜是酒吧街的霓虹灯?水里的东西,比你们喝的米酒烈多了。"
我们五个是临时凑的旅行团,仗着喝了三碗白族酸酒,非要阿杰带我们看"夜洱海"。岸边的白族民居亮着零星灯火,风里飘着水腥气,混着远处烧烤摊的油烟,倒有几分说不清的暧昧。直到阿杰蹲在青石板上,手指抠着石缝里的青苔,说出"小勇"两个字,那点暧昧瞬间冻成了冰。
"小勇比我小三岁,"阿杰的声音压得像耳语,怕惊着水里的什么,"那年头没现在这么多路灯,洱海的夜是泼开的墨,我们七个半大孩子,偷了家里的三节电池手电筒,说要去捞银鱼——其实是想比谁胆子大。"
他的指甲缝里渗出血丝,混着青苔的绿,在石板上留下淡淡的印子。洱海的浪轻轻拍着岸边,"哗啦,哗啦",像有人在远处拧湿衣服。
小勇是队里最瘦小的,却总爱拍胸脯。他爹是渔民,总说这孩子"八字轻,压不住水",从不让他夜里靠近水边。可那天傍晚,小勇举着个玻璃瓶装的橘子水,非要加入:"我爸的渔船我都敢摸黑掌舵,你们敢吗?"他笑的时候门牙缺了颗,是上树掏鸟窝摔的,说话漏风,"我妈给我求了护身符,在这儿呢。"他拽出脖子上的红绳,吊着块桃木片,在夕阳里晃。
七个孩子踩着月光往海舌生态公园走,手电筒的光柱在芦苇荡里晃,像条乱窜的蛇。小勇跑在最前面,蓝白校服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在地上一颠一颠的,像条挣扎的鱼。
"慢点!"阿杰当时喊了句,他比小勇高半个头,总爱充大哥,"前面有暗礁,去年张老五的船就在那儿撞了个洞!"
小勇回头做了个鬼脸,手电筒往身后一照,光柱扫过阿杰的脸,亮得刺眼。"怕了?"他故意把"了"字说得漏风,"我爸说,洱海里的'老朋友'——就是你们说的水鬼,只欺负胆小的。"
"老朋友"是渔民的忌讳,从不当面说"水鬼"。阿杰说,老一辈讲,淹死在洱海里的人,要是尸身三天不浮上来,就会变成"老朋友",在水里待着,等找个替身,才能托生。
走到浅滩时,芦苇比人还高,风一吹"沙沙"响,像有人在里面嚼干芦苇。小勇突然停住,手电筒往下照,光柱里的水面漂着个东西,红得扎眼,像条展开的水袖,在浪里一荡一荡的。
"是红绸子!"小胖的声音发颤,他爹开客栈,见过游客丢的丝巾,"肯定是哪个女的掉的。"
小勇脱了塑料凉鞋就往水里走,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细瘦的小腿,在月光下白得像刚剥壳的笋。"我去捞上来,"他的脚趾刚碰到水就缩了下,又强装镇定,"说不定能给我姐扎头发。"
"别去!"阿杰拽了他一把,手心触到小勇的胳膊,冰凉,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我爷说,水里的东西不能捡,尤其是红的——那是'老朋友'的诱饵。"
小勇甩开他的手,脚已经踩进水里,水没到脚踝,泛着粼粼的光。"迷信!"他弯腰去够那红绸子,指尖刚要碰到,突然"哎哟"叫了一声,像被什么东西蛰了,猛地缩回手。
"咋了?"小胖的手电筒照过去,光柱里,小勇的脚在水里使劲蹬,脚踝处的水面冒着泡泡,像被水草缠住了。
"有东西......拽我......"小勇的声音抖得不成调,手电筒"啪嗒"掉在水里,"咕嘟"冒了个泡,灭了。水面上只剩他的头,像朵浮在水里的白莲花。
阿杰赶紧往水里冲,刚跑两步,就看见小勇的身体猛地往下一沉——不是滑倒,是被一股力往下拽,肩膀以下瞬间没入水中,像水里有只大手,攥着他的脚脖子往深水区拖。
"救命!"小勇的手在水面上乱抓,抓住一把芦苇,芦苇"咔嚓"断了,带着几片叶子漂走了。他的头往水里栽,头发散开,漂在水面上,像一蓬散开的水藻,嘴里吐出的气泡里,混着淡红色的东西,像血。
剩下六个孩子吓得魂飞魄散,阿杰和小胖扑过去拽他的手,刚碰到小勇的指尖,就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胳膊往上爬,像冰锥钻进骨头缝。小勇的手冰凉,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死死抠着他们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阿杰的手表表带都被他攥变了形。
"拉不动!"小胖喊得变了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水里有东西!我看见......看见只手!"
他指着小勇的脚踝处,月光透过水面,能模糊看见一圈青紫色的印子,像被什么东西勒住了,那印子还在慢慢往上爬,像个活的镯子。小勇的脸在水里一浮一沉,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映着月亮,却没有光,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井里好像有东西在动,像无数根头发在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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