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典簿拿着那份墨迹未干、却已然无可挑剔的“请入书库协理文书”,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城南那座修缮一新的小院。冬日的寒风刮在脸上,竟让他感到一丝火辣辣的疼,那不是风的缘故,而是内心某种笃定被击碎后的羞耻与惊悸。
他原本是带着居高临下的心态去的。一个靠着“歪门邪道”和不知名贵人提携上位的“幸进之徒”,一个被贴上了“瘟神”、“桀骜”标签的外来者,能有什么真才实学?那所谓的青云县政绩,在孙典簿看来,多半是夸大其词,甚至是某些人为了某种目的刻意营造出来的。
他故意抛出那个“请入文书”的难题,就是想看李文渊出丑。要么写不出来,暴露其草包本质;要么写得漏洞百出,授人以柄;就算勉强写出来,也必然是平庸之作,他照样可以挑出毛病,将此事无限期拖延下去。
可他万万没想到,李文渊的反应竟是如此……迅捷、精准、且狠辣!
那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落笔,那流畅到令人发指的文思,那严谨的逻辑,那恰到好处的谦卑与不容忽视的底气……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七品县令(尽管现在是从六品)该有的水平!甚至比许多在翰林院待了多年的老编修,写起这种程式公文都要老练!
“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孙典簿捏着袖中那卷文书,手心竟有些冒汗。他回想起钱主事前几日那判若两人、疯狂为李文渊办理俸禄的诡异行径,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那钱贵,莫非不是中了邪,而是……察觉到了什么?或者说,是受到了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威慑?
细思极恐!
孙典簿不敢再往下想,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回到了翰林院。他没有立刻将文书呈交给掌院学士,而是先找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一位姓王的侍讲。
王侍讲正在品茶,看到孙典簿慌慌张张地进来,不满地皱了皱眉:“何事如此惊慌?成何体统!”
“王……王大人,”孙典簿喘着气,将袖中的文书取出,双手奉上,“这是那李文渊所写的‘请入书库协理文书’,请您过目。”
王侍讲漫不经心地接过,随口问道:“写得如何?可是粗鄙不堪,难登大雅之堂?”他和其他许多人一样,先入为主地对李文渊抱有偏见。
孙典簿咽了口唾沫,艰难道:“您……您还是自己看吧。”
王侍讲瞥了他一眼,这才展开文书,起初只是随意扫视,但很快,他的目光就凝固了,端着茶杯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他脸上的轻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讶,然后是凝重。
书房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和茶香袅袅。
良久,王侍讲缓缓放下文书,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向孙典簿:“这……这真是那李文渊当场写的?”
“下官亲眼所见,绝无虚假!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便写就了此文!”孙典簿连忙道,声音还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
王侍讲沉默了。他是科举正途出身,文章好坏,一眼便知。这篇文书,抛开立场不谈,单从文本本身而论,堪称范本!立意清晰,论证有力,言辞得体,格式规范,简直无懈可击!更重要的是,字里行间透出的那股沉稳与自信,绝非一个心虚之辈所能伪装。
“看来……我们都小觑此人了。”王侍讲用手指敲着桌面,沉吟道,“仅凭此文,便可看出他绝非浪得虚名之辈。至少在文才和急智上,有过人之处。”
“那……大人,我们该如何回复?这文书……批还是不批?”孙典簿小心翼翼地问道。
王侍讲站起身,在书房内踱了几步,眉头紧锁。批?那就等于让李文渊这只他们本想拒之门外的“恶客”,名正言顺地踏入了翰林院的门槛,以后再想拿捏,就难了。不批?以什么理由?文书本身毫无问题,若强行驳回,反而显得翰林院心胸狭隘,刻意打压,传出去有损清誉。尤其是在北境战事紧张、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尽管只是个书库整理的位置),这种做法风险不小。
“此事……需从长计议。”王侍讲最终叹了口气,“文书先放我这里。你下去吧,对外不要多言。”
“是,大人。”孙典簿如蒙大赦,连忙退下。走出房门,被冷风一吹,他才发觉自己的后背竟然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王侍讲书房的方向,又想起李文渊那双平静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心中充满了震惊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这个李文渊,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要难对付得多!他就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不仅激起了涟漪,更让人隐隐感觉到,这潭水下,可能藏着能掀翻船只的暗流。
而与此同时,城南小院内,李文渊正悠闲地品着贾仁义新买来的、价格不菲的雨前龙井。
“大人,您说那翰林院,会批吗?”百晓生在一旁问道。
李文渊吹开茶沫,抿了一口,淡淡道:“批不批,是他们的事。我们把该做的做到极致,就行了。有时候,展示能力本身,就是一种威慑。”
他放下茶杯,目光望向窗外翰林院的方向。
“等着吧。这京城的水,已经被我们搅动了。接下来,该有些人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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