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许南来,卷着盐滩的白与河面的潮,天色未亮,堤上已见两队人影。堤外是雾,堤内是灯;镜灯在杆头,盐灯在柜侧,灯都不罩,光落得稳。
张辽先收了锁板,典韦再把量柜的铁链卷紧,夏侯惇把斧背贴住掌根,粗声一句:“各取其位。”声落,堤上诸器如弦齐收,节拍整肃。
沙盘里,三条线像三根伏着的丝:枯井路、桩梁渡、西堤门。
线端各押一颗极小的盐星,淡得近乎看不见。
卫峥捧来晨清册,抬眼与郭嘉对视。昨夜“净返之比”八比二,已写在册页的下缘,笔锋顿重,像在纸背钉了一枚“安”。
“今晨,看他们‘快’。”郭嘉轻咳一声,压了下去,不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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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城西,“去白帛记,”他嘱咐使者,“放出‘慈粮’二十车,旗头挂白帛,角头写‘病棚’二字。人要老,脚步要慢,路选枯井,不避泥。记住,慢,反而催。”使者领命。
他又唤刀客,取牛脂拭刀柄与缰绳:“夜里走桩梁渡,先试桩,再试人。看他们怕不怕‘快’。”刀客伏地。
最后,他把一只小木匣推到帐侧:“香火钱,半匣,送去西堤门外的破庙,挂三面小旗,顺序错一位,再换回来。让他们以为改对了。”——鱼饵要有腥、有光、有个“可以改对”的小把柄。
帐外马声一阵。张庆披甲入,甲片如鳞,胫甲上有细细刀痕,是旧战的记忆。他未坐,手按方天画戟:“今日,探,还是斩?”
“将军今日只需‘划’。”陈二看他,“划出他们怕的线,让他们自己把脚收回去。”
张庆侧头,目光锋寒,终究点了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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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都这边,荀彧将庙前“影照法”的木牌立高一寸:白昼照影、夜分封仓;盐米比浮动不过一分;夜禁不改,问名先行。
旁侧又加一纸:“愿学者,入庙为手;愿种桑者,记名免徭。”字落端正,风经此处似也放缓。
问名亭下,粥仍热,姜味不浓不淡。
卫峥将“天蚕入印”的印版再验一次,金线微纹入“安”,三粒盐星入纤,指腹过处微涩。他记得守则第五、第六条:粉先于言,盐后于灯。今日不辩,只照,只记。灯借出来,罩子还给对手自己去选——这是昨夜与陆稷定下的“借灯,不借罩”。
午前,一队白帛车自南门缓缓入城。
车前老妇扶杖,车后幼童背篓,旗角“病棚”两字歪斜,恰好讨人同情。人群围上,问名者礼数不乱,先净手,再按印,再发一撮盐,慢慢说规则。陈二的“善”,像一尾软鱼在灯下晃,晃得人心发软,却晃不过镜灯那寸不偏不倚的直光。
“只管照。”郭嘉道。
照影柜前,铜衡悬着,不许夜兑。
柜后账房少年抬笔顿一顿,耳边只听见“秤舌轻叩”的细响。人们在光里看清了纸上的金线,也看清了白帛车辕下刻得稍深的“并”字——并州木作风。少年心里记下一笔,不言。
——
(暗影视觉·鸩)
今晨的风干,像刀刃擦过盐面,不疼,只紧。
我提着镜灯走南门驿的廊下,去换第三只枕芯。芯里有“丙本”,纸筋里压着西堤门旗序那一点“必改之错”。枕套不换,外面还是昨夜绣的云纹。管驿的老兵笑我:“姑娘,枕里沙沙,睡不安。”我回他:“沙沙才稳,稳了才睡。”
出驿时,正遇见一群脚夫把白帛车引往枯井路。脚夫回避我的灯,我却低一寸灯罩,让光先照车辕后照人脸。
当光照到那孩子手背上时,我看见他指缝里有一线不该在粥棚出现的油光——牛脂。我把灯再挪一寸,光滑过他的指背,又停在那匹马的缰绳上。缰绳也油。并州刀客的手,护“快”,先护刀,再护缰。我把这点记给卫峥:“他们要在桩梁渡试‘快’。”
我又去云来楼。陆稷已按约输给白帛记一局,他输得利落,惹得对面掌柜抬了抬眉。他知道自己被我们“借灯”,却不恼,反而把骰盅推远,把账册拉近。
我靠栏看了一会,把罩子挪高一寸。楼下酒声渐起,纸牌声交错,快的人都被“快”照得更亮。我悄悄把“乙本”塞进白帛记的茶案夹层。纸角露了一线盐星,像留给某人的眨眼。
回庙桥时,桥心风过,正逆之界的墨收得干净。我把灯提低,让“安”的尾巴在石缝间摆一摆,像一条不动的鱼。卫峥从对面来,我跟他擦肩时轻声道:“并州人的‘快’,已近。”
他点头,眼里却是稳的。我明白他的稳来自昨夜“子明入印”的那一下:术与道在印心会合,灯照盐,盐入水,水回柜,名入明。快的人会来,来就看,越看越慢。慢下来,他们才会露出真正的“快”。
——
午时过半,桩梁渡。水不深,但滑。
斗栱上有两根桩木昨夜被暗锯浅浅一道,外人不知。渡口边,一队骑影忽现忽灭,马鼻喷白。
张庆骑在最前,马头微俯,戟杆斜倚马鞍。刀客两侧护住,手上油光未干。他一纵马,马蹄踏桩,桩木微颤,他却笑了——“颤,是人心,不是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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