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阵势!”苏应泰指着场中刚刚结束操练、列队丝毫不乱的民兵方阵,声音是难以掩饰的惊诧与探究。
“你们是如何练成的,我看他们械器运转虽然还略显生疏,站得倒是比京营悍卒还整齐!关键令行禁止,这不动如山的威势,怎么看着比禁卫军还唬人?”
“嗨,您叫他们唬住了,这就是群花架子!”先前那个士兵撇嘴,语气中又带着一丝含蓄的矜持,“这些人才不过练了不到十天,勉强能分清左右,站得整齐罢了,上战场肯定坏事!”
这时,中午的休息钟声响起。一群壮汉抬来巨大的木桶,盖子掀开,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和红烧肉和鱼块。民兵们自动排起长队,虽然脸上透着疲惫和饥饿,却无人哄抢推搡,秩序井然。
一个身材强壮、面色黝黑的后生捧着一个海碗第一个打到饭菜,蹲在他们附近大口大口吃着,眼神却始终飘向训练场旁的武器架子,盯着那些闪着寒芒的长刀钢矛,眼中充斥着渴望。
那才是真正的武器,不是他们那削尖的木头。可惜教官说要等他们真正练成才会颁发,否则怕他们伤了自己。
苏应泰目光却注视着这后生碗里的饭菜,有鱼有肉,这威海所给流民吃这么好?他还以为不过给口杂粮粥吊着命呢!
看出他目光中的异样,另一个引路的士兵低声道:“咱们威海所本就人人米饭、鱼肉管饱,参加训练的还每日加一顿肉!刘大人说,不吃肉练不出力气,没力气就守不住咱们刚建好的家!”
“家?”苏应泰品味着这个字眼。
“是啊!刘大人说了,威海所便是俺们的新家!”却是那个强壮的后生,听到他们说的话,咽下一口饭菜,指向校场外围那一片片营帐和学堂。
“那边就是俺们住的营帐。俺当初从关中老家逃难,一路除了个破庙的老和尚,始终没人收留,没容俺落脚的地儿。是刘大人赶跑了山贼,开了工坊,建了学堂,让大家有活干有饭吃,娃娃有书读,人人都能扎下根来了!大伙儿发誓要把这里当家守着!是以训练虽苦,从早到晚,大伙没一个喊累的。”
“家?!”
一种奇异的感觉掠过苏应泰心头。
往往被称作乌合之众的流民,竟这么快产生了凝聚力和家园感?这绝非靠严刑峻法能达到的效果。他压下心头惊异,示意士兵继续前行。
到了纺织工坊群,一阵紧密而富有韵律的轧轧声传来。工坊里人来人往,都是妇人,抱着纺好的纱线或是成捆的布匹进进出出。
苏应泰信步走进一处规模最大的织坊。里面豁然开朗,成百上千架奇特的木质纺织机并列排开。
一个老妪坐在一台织机前,布满褶皱的双手精准地牵引着纱线,梭子飞一般从梭道中穿过。
“老人家”苏应泰走近些,温和地开口,“您织布,很是灵巧啊。”
老妪见他气度不凡,赶忙答道:“贵人说笑了!可不是老婆子手巧,是这机子好啊!这织布机子,是刘大善人组织数千工匠一起琢磨着改良的!好使得紧呐!以前那机子太笨重,老婆子我可使不动,有了这新机子,不但纺得快,还不费力啊!”
老妪的声音慢吞吞的,充满感激:“大人说了,威海所不放弃每一个人,老弱也绝非无用之物!”
说完她又开始了纺布,其实在这她只要按她自己的节奏来即可,不会有人嫌弃她速度慢,甚至她来不来上工都不会短了她的吃穿用度。这份工只是给她打发时间而已,或者是让她们这些在世人眼中已失去劳动力的无用之人,不会自轻自贱,认为自己是累赘!
“刘朔......想的周全啊!”苏应泰默然。
朝廷只嫌流民累赘,恨不得他们一夜死光!而刘朔不但收纳青壮,连这些老弱,也一并振济了。还通过这改良的织机,使老弱找到自身存在的价值,安其身,定其心。
他面色复杂地看向一旁又纺起布来的老妪,她那遍布皱纹的脸上,满是平静与满足。
默然出了工坊,他又走向另一片区域,那里弥漫着浓烈的鱼腥气。几十个大大的腌制池里面堆积着小山般的海鱼。不少妇孺正麻利地宰杀、清洗、腌渍。有的将处理好的整鱼用粗盐层层堆积;有的则将鱼肉切成厚片或小块,投入一个个巨大的陶缸。
“这是作何?”苏应泰询问领路士兵。
“腌鱼工坊,刘大人让建的。”士兵回答,“我威海所有专门的大型渔船,渔获甚多,吃不完就烂掉糟蹋了。刘大人说,腌起来!一部分卖掉,一部分存起来,荒年就是救命的粮食。”
苏应泰暗自点头。利用渔获,提升军民伙食品质,解决粮食储备,还能赚取银钱,可谓一举多得。
带着愈发强烈的探究之心,他转向了下一处地点。那是一座占地广大的崭新木质大院,位置相对僻静些。还未走近,读书声已越来越清晰,他驻足倾听: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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