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上,死一般的寂静。
阳光重新普照,却驱不散每个人心头的寒意。无论是燕云的将士,还是跪伏的源氏武士,都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呆呆地看着范正鸿。他刚才那轻描淡写的一掷,彻底颠覆了他们对这个世界所有认知。
范正鸿没有理会众人的敬畏,他缓步走到闻焕章身边,目光扫过那数千名跪地投降的武士,声音平静无波:“闻先生,清点一下,我们还有多少粮草,多少清水?”
闻焕章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立刻掐指计算,脸色渐渐变得凝重:“主公,此行为了多载兵马与器械,所带物资只够支撑半月。如今登陆作战,消耗甚巨,最多……还能支持十日。”
十日。
范正鸿的目光在那些源氏武士身上一一扫过。他们每一个都身强力壮,凶悍异常,是这片土地上最精锐的战士。但此刻,他们也是数千张需要吃饭的嘴。
“主公,这些降卒……如何处置?”秦明上前一步,声音有些复杂。他是莽夫,但杀降不祥的道理他也知道。
范正鸿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秦将军,若我收编他们,你敢保证他们不会在夜里哗变割开我们的喉咙吗?刚才那个人喊的你也听到了‘玉碎’,他们的图形绝对是不彻底的,一旦我们的战线被拦住,他们绝对会趁机撕上来咬我们一口。”
秦明语塞。他可以保证自己手下的兵,却无法保证这些刚刚还在浴血厮杀的敌人。
“我等粮草有限,不足以支撑此等规模的俘虏。”闻焕章接过了话头,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文人特有的、冰冷的理智,“若放他们归去,则是纵虎归山。今日他们见识了主公的神威,白河法皇与藤原家只会更加忌惮,下一次面对的,将是整个东瀛的联合之力,其兵马将是今日的十倍、百倍。到那时,我等粮草耗尽,后援断绝,便是死路一条。”
他顿了顿,羽扇轻轻一摇,话语却如刀锋般锐利:“兵法云,‘兵者,诡道也’,亦云‘以战止战,虽战可也’。今日之仁,乃是来日之不仁。为保全我等一千三百将士的性命,为完成主公东取金银、建立据点的大业,这些降卒……留不得。”
范正鸿点了点头,闻焕章说出了他心中所有的考量。这不是仁慈与残忍的选择,而是生与死的计算。
范正鸿抬眼望向远处被血染红的潮汐,声音低得只有身侧几人听得见:
「挖坑,就说——修筑“卫津砦”防波堤,凡出力者,日给米三合,清水半升。」
他语调平稳,却像钝刀割肉,一句是一刀。
滩涂北段,原有取沙的浅坑,昨夜被潮水抹平一半。
闻焕章连夜把工曹参军、测量水文的虞候都调来,在坑边钉下木桩,扯出麻绳,划出“基槽”范围:长一百二十步,宽三十步,深一丈二。
——尺寸恰好,能容下四千具尸身。
为了更像“工事”,他让人把缴获的赤备长枪、太刀统统打进桩边,冒充“堤骨”;又拆毁几辆破损的粮车,劈成板材,准备“支模”。
日出时分,炊烟升起,米香混着咸腥飘遍海滩。
降卒们排成十列,每人领到一个竹牌,刻编号、记工分。
他们被告知:
“筑砦十日,期满放归;愿留者,编入‘归义营’,日给米五合。”
“归义营”?一些武士的眼中闪过一丝屈辱,但当他们看到旁边热气腾腾的米粥时,所有的尊严都被求生的本能压了下去。十日,只要活过十日,就能回家。
第一个领到竹牌的武士,默默地走向那片划好的“基槽”,拿起一把缴获来的铁锹,开始挖掘。他的动作很机械,每挖一铲,都像是在为自己续命。
有了第一个,便有了第二个。很快,整个海滩上又响起了挖掘声,只是这一次,不再有悲壮的歌声,只有沉重的喘息和工具与沙石的摩擦声。
燕云的将士们分列四周,神情冷漠地监视着他们。他们看着这些昨日的敌人,为了三合米、半升水,心甘情愿地挖掘着自己的坟墓。一种荒谬而残酷的感觉,在每个人心中蔓延。
秦明把本部三百人撒在外圈,名义“监工”,实则封锁。
每人左臂缠白布——那是动手的暗号。
更远处,花荣、庞万春各率五十名弩手伏在沙丘棱线后,箭头涂泥,防止反光。
呼延灼领两百骑绕到坑北,堵住通往松林的唯一出口;
孙安带钩镰手伏在坑底“基槽”东侧,腰里别着铲头,手里却攥着短斧。
降卒被分批带进槽内。
第一队三百人,任务是“清淤”。
槽底已提前被夜间悄悄挖深三尺,再铺一层薄沙,踩上去松松软软,像正常的烂泥。
他们脱去甲胄,卷起裤腿,在槽底挖泥、装筐,岸上的人用滑车吊上去。
每隔十步,就插一支火把,方便“夜间赶潮”。
第二队二百人,负责“钉桩”。
木桩其实是昨夜偷偷削尖的倒刺桩,尖头朝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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