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清晨,天空才刚刚泛起鱼肚白,城市尚未完全苏醒。陈凡已经来到了熟悉的站点。他习惯性地在开工前,就着保温杯里温热的开水,啃完一个简单的馒头,然后迅速打开接单软件,像一位经验丰富的猎手,开始搜寻今天的第一波“猎物”。
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筛选条件为“3公里内”的区域内,很快,三单如同宝石般诱人的“近单”跳入眼帘——一单是送往市中心高档写字楼的精品咖啡,一单是知名茶餐厅的港式早点,还有一单是距离站点仅几百米的老字号生煎。它们共同的特点是:路程短,提成高,极其省电,是像他这样需要精打细算、每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骑手眼中,梦寐以求的优质订单。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肌肉紧绷,全神贯注地盯着倒计时读秒,准备在最后一刻发起精准的点击。这是他每天都要经历的,没有硝烟的战争。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屏幕的瞬间,那三个鲜艳的订单图标,如同被无形的幽灵吞噬,毫无征兆地、齐刷刷地从列表里消失了!
陈凡愣住了,以为是手机卡顿或者网络延迟。他用力地、一遍、两遍、三遍地刷新着屏幕,每一次刷新,心就沉下去一分。列表空空如也,那三单近单仿佛只是他清晨疲惫时产生的幻觉,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扫过略显空旷的站点大厅,最终定格在角落里那个身影上——张强,正斜靠在墙上,低着头对着手机屏幕,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咧开,发出一种低沉而得意的“嘿嘿”笑声。更刺眼的是,他手机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已接单”的状态栏,下面排列的,正是那刚刚从陈凡眼前消失的三单近单!
“哟,小陈,动作挺快嘛,也看上这几单了?”张强仿佛脑后长眼,察觉到陈凡的注视,故意把手机屏幕往他这边大幅度地晃了晃,语气里充满了戏谑和毫不掩饰的炫耀,“可惜啊,这年头,光靠手速和运气不行喽,还得讲点‘科技含量’。手慢无,下次,请早咯!”
陈凡的拳头在身侧猛地攥紧,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的软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他知道张强依仗的是什么——那是一种游走在平台规则灰色地带的“抢单神器”,一种外挂程序,能够自动以远超人类手速的频率刷新、筛选订单,甚至能一定程度上干扰、屏蔽其他普通骑手的正常接单请求。站里之前就有好几个像他一样老实巴交、全靠自己一单一单跑的骑手吃过闷亏,被张强用这种不正当手段抢走过好单子。但大家都敢怒不敢言,不仅仅因为张强体格比他壮硕半个头,更因为他那双看人时总是带着一股混不吝的蛮横和戾气的眼睛,仿佛随时会扑上来咬人。
接下来的几天,张强的“内卷”行为变本加厉,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他仿佛一台不需要休息的永动机,每天早上六点,天光还未大亮,他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站点,精神抖擞地开始“收割”第一波早高峰的优质订单;午间黄金时段,他更是像一头锁定猎物的猎鹰,死死盘踞在订单池边,寸土不让;甚至连深夜时段的宵夜单,他也不肯放过,仿佛要将所有能赚钱的机会都垄断在自己手中。
然而,最让陈凡感到愤怒、无力又带着一丝心寒的是,张强开始将矛头精准地对准了他,恶意截胡他的“预约单”。那是陈凡为了获得一份稍微稳定些的收入,提前一天晚上,牺牲宝贵的休息时间,在手机屏幕前蹲守到深夜,像沙里淘金一样,才艰难抢到的、第二天早上的优质订单。这不仅仅是一单生意,更是他对第二天生活的规划和希望。可每每当他第二天清晨,怀揣着些许期待打开软件时,迎接他的却总是“订单已被其他骑手承接”的冰冷系统提示。而那个承接人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刺眼地显示着:张强。
周五的早上,这一幕再次重演。陈凡看着屏幕上再次被张强截胡的、原本属于他的“写字楼近单”,感觉胸口像是被一块湿透了的沉重棉花死死堵住,闷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酸楚冲上鼻腔,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湿热。他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顶着烈日,迎着风雨,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穿梭,用汗水和时间换取微薄的收入。每一分钱,他都计算着花,掰着手指头攒,心心念念的,就是希望能早点凑够钱,带操劳了半辈子、身体日渐不好的母亲,去大医院做一次全面而细致的身体复查。这几乎是他努力奔跑的全部动力和意义。可张强,却像一只贪婪而冰冷的“吸血鬼”,利用这种不公平、不光彩的手段,无情地、一次又一次地,夺走他改善生活、践行孝心的宝贵机会和微薄希望。
一股热血冲上头顶,他几乎要冲上去,揪住张强的衣领,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质问他,揭穿他这可耻的把戏!可是,当他抬起头,看到张强那壮实的身板,以及对方瞥过来时那带着挑衅和威胁的凶狠眼神,刚刚鼓起的勇气,就像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消散殆尽。他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把所有的愤怒、委屈和不甘,混合着无奈的苦涩,硬生生地、一点一点地咽回了肚子里。他默默地推着自己那辆和他一样疲惫的电瓶车,走出了站点,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单薄和落寞。胳膊因为连日来的睡眠不足和过度劳累,传来阵阵酸软无力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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