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松涛苑的书房,被一种不同寻常的肃穆与期待所笼罩。初夏的蝉鸣被隔绝在厚重的门窗之外,室内光线经过精心调节,既保证明亮又不刺眼。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纸张的陈年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咸腥——这咸腥来自几口刚刚被抬进来、密封严实的樟木大箱。
沈清璃坐在那张特制的宽大软榻上,腰后垫着厚厚的软枕,小腹高高隆起,孕态十足。她的脸色比前些日子红润了些,但眉宇间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此刻,她的目光却异常明亮,紧紧盯着那几口刚刚打开的樟木箱。
箱内,并非金银珠宝,而是被视作远航命脉的无价之宝——韩铁柱、阿卜杜拉、郑礁等人历经艰辛搜集、整理、甚至是用生命换来的航海资料!
韩铁柱亲自随护送这批“珍宝”的王府亲卫抵达京城,此刻他一身风尘仆仆的劲装,神情却异常亢奋。他小心翼翼地取出箱中物品,一一展示:
泛黄破碎的羊皮卷与绢帛:这是柳如眉重金寻回的前朝海图残片,墨迹模糊,边缘焦黑虫蛀,上面用古朴的线条勾勒着海岸轮廓、标注着早已湮灭的古地名和方向。
厚厚的手抄本与散页:这是韩铁柱凭借记忆和整理的口述资料绘制的部分海图及航海笔记。线条清晰许多,标注着风向、洋流、礁石、水深(单位:寻)、以及一些重要地标(如奇特的山峰、巨大的礁石群)的相对方位。
一串用鱼线串起的粗糙木片和贝壳:这是阿卜杜拉带来的“异域海图”。木片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和星辰图案,贝壳上则用矿物颜料点染出岛屿的形状和相对位置,充满了原始而神秘的智慧。
一卷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崭新图纸:这是林默结合星象观测和韩铁柱指导,初步绘制的“星象导航基准图”,标注着北辰(北极星)在不同纬度的高度角以及几颗关键导航星辰的运行轨迹。
一叠写满密密麻麻数据的纸张:这是郑礁凭借其对洋流的直觉和沿途测量记录下的水流速度、温度变化、盐度差异等一手数据。
“王妃请看,”韩铁柱的声音带着激动和敬畏,仿佛在展示神谕,“这便是我们所能搜集到的全部!前朝海图虽残破,但大方向可信,尤其对近海航路和部分大型岛屿的标注,是骨架!卑职的笔记和阿卜杜拉的‘贝壳图’,则填补了许多细节,尤其是南洋诸岛之间的水道、暗礁分布!林默的星图,是指引我们穿越茫茫大洋的眼睛!郑礁的洋流数据,则是摸清大海脉搏的关键!”
沈清璃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这些珍贵而杂乱无章的资料上快速扫过。她的指尖轻轻拂过前朝海图残破的边缘,感受着历史的厚重;又仔细辨认着阿卜杜拉贝壳上那些充满异域风情的标记。巨大的信息量在她脑海中碰撞、组合、试图拼凑出一幅完整的航海蓝图。
然而,困难是显而易见的。
比例混乱,基准缺失:前朝海图、韩铁柱手绘、阿卜杜拉的贝壳标记,三者使用的比例尺完全不同,甚至没有统一的地理坐标系。一处标记为“三日航程”的距离,在另一份图上可能只是一个点。
地名混淆,定位模糊:同一个岛屿,前朝海图叫“涨海崎头”,韩铁柱笔记里可能是渔民口中的“狗头礁”,阿卜杜拉则称之为发音古怪的异域名。而它们的具体经纬度?无人知晓!
细节冲突,真伪难辨:关于某处暗礁群的位置,韩铁柱根据老水手描述标注在东,郑礁的洋流数据却暗示那里水流平缓不像有礁;前朝海图标注某处为深水良港,阿卜杜拉却激动地指着贝壳上的标记,表示那里水下布满刀锋般的暗礁(他曾差点在那里葬身鱼腹)!
星图与海图的割裂:林默的星图精准,却难以与地面上的具体点位精确对应。如何将天上的星辰坐标,转化为海图上可导航的经纬线?
“难啊……”沈清璃轻轻喟叹一声,眉头微蹙。孕期的身体更容易感到疲惫,这庞大而精细的梳理工作,对精神和体力都是巨大的挑战。她下意识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一直守在她身边的萧珩,立刻捕捉到她细微的不适。他端过小翠适时递上的温补参汤,试了试温度,送到她唇边:“先喝口汤,缓一缓。不急在这一时。”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呵护。
沈清璃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温热的汤水入喉,驱散了些许疲惫。她感激地看了萧珩一眼,点点头:“嗯,我知道。只是这头绪……确实繁杂。”
韩铁柱见状,连忙道:“王妃,绘制海图非一日之功,更需群策群力!卑职建议,立刻召集林默、阿卜杜拉、郑礁,还有卑职,共同参详!我等各有所长,当面对质,方能去伪存真,理清脉络!”
“正该如此!”沈清璃精神一振,“林默精于星象定位,阿卜杜拉熟知异域地理,郑礁通晓洋流海况,韩总航海师统筹全局!你们四人,便是绘制这新海图的核心!”她看向萧珩,“王爷,烦请在王府内安排一处清净宽敞、便于保密之地,作为‘海图室’!再调拨几名精通算学、绘图且绝对可靠的文书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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