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上午,九点五十分。
智英集团总部大楼顶层会议室外的走廊,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送风的微弱嘶嘶声。空气里弥漫着地毯清洁剂和某种昂贵雪茄残留的混合气味,一种属于权力和资本的、冰冷而压抑的味道。
我站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墙面前,最后调整了一下领带结。深蓝色的Armani西装是二叔不知何时让人送来的,剪裁精准得像是第二层皮肤,勒得我有点不习惯。头发也用发蜡勉强收拾了一下,露出了额头。镜子里的人,熟悉又陌生,那股平日里刻意营造的散漫慵懒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略显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因为睡眠不足和高度专注而显得过分明亮。
“别动。”叶晓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温柔。
她上前一步,纤细的手指灵巧地解开我那个有点歪斜的温莎结,重新打理。她的指尖偶尔擦过我的下颌皮肤,微凉,带着她常用的那种淡淡栀子花护手霜的味道。我们靠得很近,近得我能看清她睫毛低垂时投下的细小阴影,以及她眼底那抹同样被精心掩饰过的、属于战士般的锐利。
她今天也穿了一身得体的黑色职业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淡妆精致,完全是顶级律所精英的模样。但我知道,在那副温柔干练的面具下,她的神经绷得比我手里的弓还紧。
“有点紧。”我低声抱怨,喉咙因为紧张有些发干。
“忍耐一下。”她头也没抬,声音压得极低,像耳语,又像某种仪式前的咒语,“今天你需要每一寸都无懈可击。领带是战袍的一部分,徐总。”
她终于调整好,轻轻拍了拍我的胸膛,动作自然得像拂去一丝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她退后半步,目光像最精密的标尺一样在我身上扫过,从锃亮的皮鞋到一丝不乱的头发,最终满意地点点头。
“好了。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了。”她嘴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带着鼓励意味的弧度,但眼神依旧冷静,“记住,无论里面是什么阵仗,逻辑是你的盾牌,证据是你的剑。我会在你身边。”
我深吸一口气,那股混合着雪茄和清洁剂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种冰冷的镇定。是啊,逻辑和证据。这就像解一道极度复杂的多重方程式,变量很多,干扰项也不少,但只要抓住核心公式,一步步推演下去,总能逼近真相。
“走吧,叶助理。”我扯出一个算不上轻松的笑容,“该去拆解李副总给我们准备的惊喜大礼包了。”
推开那扇沉重的红木会议室大门,里面原本低沉的交谈声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瞬间安静下来。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我们,探究的、审视的、冷漠的、甚至带着隐隐敌意的,像无数盏聚光灯打在身上。
会议室宽敞得近乎空旷,长长的椭圆形会议桌光可鉴人,几乎能映出天花板上水晶吊灯的倒影。二叔徐智仁已经坐在了主位左手边的第一个位置,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学者般的儒雅,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普通的学术研讨会。但他身上那套同样考究的深灰色西装,以及不经意间扫过全场时那锐利如刀的眼神,无声地宣告着他的存在。
李国明坐在主位右手边,脸上挂着惯常的和煦笑容,见到我们进来,立刻热情地站起身:“天铭来了!快请坐请坐!哟,晓洁也来了,真是郎才女貌,天铭有你帮着,我们就更放心了。”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夸赞,实则绵里藏针,刻意将晓洁定位成帮着我的花瓶角色,试图削弱她的专业分量。
我懒得跟他玩这种低级的语言游戏,只是微微颔首,直接拉开二叔旁边的椅子坐下。晓洁则一言不发,安静地坐在我侧后方稍矮一些的助理席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和录音笔,动作流畅专业,无声地驳斥了李国明的暗示。
会议准时开始。最初的几分钟是毫无营养的例行公事和寒暄,空气里飘浮着虚伪的暖意。
但很快,火药味就弥漫开来。
李国明阵营里的一位王姓董事,一个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中年男人,率先发难。他扶了扶金丝眼镜,语气看似忧心忡忡,实则刀锋暗藏:“智仁兄多年不问公司事务,突然回来就要代理董事长如此重要的职位,恐怕……对公司业务的连续性和稳定性,会是不小的挑战啊。毕竟现在市场环境复杂,一步踏错,满盘皆输啊。”
“王董说得对!”另一个跟着李国明起家的陈姓董事立刻附和,声音洪亮,带着一种草莽般的咄咄逼人,“徐总(指我父亲)在世时,公司稳步发展!现在交给一个……一个搞艺术的,万一决策失误,损失谁来承担?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心血,不能拿来冒险!”
言辞越来越激烈,质疑像雨点般砸来:不熟悉业务、缺乏管理经验、决策风险、甚至影射二叔这些年的“神秘行踪”是否会给公司带来“不必要的关注”……
支持二叔的几位元老试图反驳,但声音很快被对方更大的声浪压了下去。会议室里一时间像是变成了菜市场,空气燥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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