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死了。
至少在零的感觉里是这样。在【天穹生物科技 · 中央实验室】这行字像烙铁一样烫进他视网膜的那一刻,秒、分、小时,这些人类用来衡量自身渺小生命进程的刻度,瞬间失去了意义。他被钉在了原地,成了一块琥珀,包裹着他的是凝固的、来自过去的惊骇。
那份被咖啡渍污染的文件,此刻在他颤抖的手中,仿佛有千斤重。每一个字,都像一只黑色的、长着倒钩的虫子,钻进他的皮肤,沿着他的血管往心脏里爬。
【关于“零号”素体与“暴君”人格数据融合最终阶段的风险评估报告】
素体……
不是“人”,不是“实验体”,而是“素体”。一个冰冷的、无机质的词汇。就像制造一把枪需要枪身,制造一台机器需要底座。他,零,只是一个承载“暴君人格数据”的……容器。一个会呼吸、会流血、会感到痛苦的……东西。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像是被扼住脖子的野兽般的嗬嗬声。他想把手里的纸丢掉,想把它撕碎,烧成灰烬,就好像这样就能否定上面所写的一切。但他的手指却像被焊死了一样,死死地捏着那几张薄薄的、却承载着他全部存在意义之“无”的纸。
“喂。”
灰鸦的声音像一根针,刺破了他周围那层粘稠的死寂。她已经处理好了自己的伤口,正用一种极度审慎的目光看着他,那目光里有七分警惕,三分……困惑。她手里的匕首没有归鞘,只是随意地搭在膝盖上,但刀锋的方向,不偏不倚地对着他。
“你发现了什么?”她问,声音压得很低,在这间密不透风的安保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你的表情……像是亲眼看着自己父母的坟被人刨了。”
零没有回答。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看向灰鸦。他的脸色,在化学冷光棒惨绿的光线下,白得像一张浸了水的纸。他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是把手里的文件,递了过去。
这个动作,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灰鸦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死死地盯着零的眼睛,试图从他那双已经彻底失焦的瞳孔里,分辨出任何一丝危险的信号。那个屠戮怪物的“怪物”会不会再次出现?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盘踞在她心头。
但她看到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破碎的虚无。那不是杀意,也不是疯狂,而是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自我否定。
最终,她还是伸出手,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了文件的边缘,把它抽了过去。她的动作,像是在接收一枚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安保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零的目光,没有离开过灰鸦的脸。他像一个溺水的人,绝望地观察着水面上最后一块浮木的反应。他想从她脸上看到震惊,看到恐惧,甚至看到厌恶……任何一种情绪,都好过他此刻内心的那片空白。
灰鸦读得很快,她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切割着文件上的每一个字眼。她的表情,从最初的警惕,慢慢变成了凝重,然后是……难以置信。
“零号素体……”她低声念出了这个词,然后抬起眼,看了零一眼。那一眼,复杂得让零的心脏都停跳了半拍。
“这上面说……你……”
“我不是人。”零替她说了出来,声音沙哑得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我只是一个‘素体’。一个……‘作品’。”
他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自嘲的、绝望的笑声在小小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无比刺耳。
*“现在才明白?真是迟钝得可怜。”* 暴君的声音,带着一丝欣赏戏剧高潮般的愉悦,在他脑中响起。*“没错,你不是人。你甚至连一件独立的作品都算不上。你只是我为了重获新生,而准备的一具性能优越的……躯壳。你的情感,你的挣扎,你的所谓‘人性’,不过是这具躯壳出厂时没能被彻底清除的、可笑的系统残留罢了。”*
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钢针,扎进零最脆弱的神经。他捂住了头,身体因为巨大的精神冲击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闭嘴……闭嘴!”他低吼道。
灰鸦的身体瞬间紧绷,握着匕首的手青筋暴起。“你在跟谁说话?”
“他……在我脑子里……他……”零痛苦地喘息着,视线开始模糊,那些被尘封的记忆碎片,伴随着暴君的嘲笑,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刷着他的理智。
他看到了。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纯白色的环形实验室。看到了无数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素体”,像商品一样浸泡在淡蓝色的营养液里,双目紧闭,身上插满了管子。他们是如此的相似,又是如此的……没有灵魂。
他看到了暴君,那个穿着白色研究服、戴着金边眼镜、眼神比手术刀还要冰冷的男人。他正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用一种审视货物的目光,看着培养皿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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