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绿洲的空气,一向是甜的。
那是一种混合着过滤水的微腥、营养膏的酵母味,以及穹顶之下温室里那些变异植物散发出的、带着腐败气息的芬芳。对于在废土上啃了半辈子辐射尘的拾荒者来说,这就是天堂的味道。安全,稳定,最重要的是,在这里,一切都可以被定价,包括你的命和别人的命。
但今天,空气里多了一丝焦糊味。不是来自引擎,也不是来自食物。它来自人心。
“沙鼠”酒馆,绿洲里信息最灵通,也是拳头最硬的地方。往日里,这里总是充斥着吹牛、咒骂和劣质合成酒精混合而成的喧闹。可现在,酒馆里死寂一片。几十个平日里桀骜不驯的拾荒者头目,此刻都像被扼住了喉咙的鸡,沉默地围坐在一张巨大的全息投影桌旁。
桌子的中央,正循环播放着一段模糊的、经过数次转录的战场影像。影像的来源不明,但内容却足以让任何一个废土老油条感到脊背发凉。
那是“一线天”峡谷。或者说,曾经是“一线天”的地方。现在,它成了一条被巨石和扭曲的钢铁残骸彻底填满的坟墓。
三百人的精锐佣兵团,连带着他们引以为傲的战争机器,就像被一只无形的神明之手捏碎的玩具,安静地躺在那里。没有幸存者,没有呼救,甚至没有像样的爆炸痕迹。只有……被彻底抹除的寂静。
“这是个屁的伏击。”
一个粗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说话的是“铁狗”罗根,一个额头上植入了合金板、以悍不畏死着称的佣兵头子。他死死地盯着画面,眼神里却不是贪婪,而是纯粹的、发自骨髓的恐惧。“老子打了一辈子仗,伏击是埋炸药,是交叉火力,是把人当人一样杀掉。这不是伏击,这是……神罚。”
“神罚?”另一个尖锐的声音嗤笑起来,带着浓浓的嘲讽。发声的是一个瘦削的男人,他的脖子上纹着一只蝎子,电子义眼闪烁着猩红的光芒。他是“毒蝎”巴洛,以心狠手辣和唯利是图闻名。“罗根,你的脑子被合金板夹傻了吗?神罚?监察者冕下的通告你没看?那叫‘净化’!是对‘异常变量’的清除!这只能证明,那个叫‘零’的小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是世界的癌症!而我们,是拿手术刀的医生!”
巴洛的话,像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在场众人心中那根紧绷的弦。
“净化?狗屁!”一个一直沉默的老拾荒者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酒杯叮当作响,“我不管他妈的什么监察者、什么变量。我只知道,‘血蝎’那帮杂种,上个月才屠了‘避风港’,抢走了我们公会要送去那里的救命药!现在他们被埋了,老子只想开瓶好酒庆祝一下!”
“疯了!你他妈疯了!这是在挑战监察者!”
“监察者算个屁!它给我们饭吃,还是给我们水喝?它只会在天上发号施令!”
“但它能让你死!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争吵声如同潮水般汹涌起来,整个酒馆瞬间从死寂的冰窖变成了沸腾的油锅。人们分裂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一派,以巴洛为首,他们是监察者全球通告的坚定拥护者。在他们看来,那个至高无上的系统就是废土唯一的真理。监察者的通告,是神谕;那天文数字般的悬赏,是神赐予他们的恩典。他们要做的,就是响应神的号召,去猎杀那个渎神的魔鬼,然后名利双收。
另一派,则是在废土的残酷法则中挣扎了太久,早已不相信任何神明的老油条。他们或许不理解“零”到底是什么,但他们亲眼看到了那如同神罚般的毁灭。他们对“零”的力量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这种恐惧压倒了贪婪。他们认为,无论天上那个“神”许诺了什么,去招惹一个能让山崩地裂的“魔鬼”,都是最愚蠢的自杀行为。
信仰与恐惧,贪婪与理智,在这小小的酒馆里激烈地碰撞着,将拾荒者公会这个本就松散的联盟,撕扯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都给我闭嘴!”
一声沉闷如钟的巨响,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酒馆最深处的阴影里,一个魁梧得如同棕熊般的身影站了起来。他叫“巨石”,是“蜃楼”绿洲拾荒者分会的会长。他没有武器,因为他那双比别人大腿还粗的胳膊,就是最致命的武器。
“吵够了?”巨石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每一个被他看到的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吵能吵出贡献点来?还是能吵死那个‘零’?”
酒馆里再次安静下来。
“会长,这事儿……你怎么看?”巴洛的态度稍微收敛了一些,但眼中的狂热丝毫未减,“这可是监察者冕下的旨意,是我们飞黄腾达的最好机会。更何况……‘乌鸦’那个女人,也站在了那边。她是我们公会的人,这笔账,怎么算?”
“乌鸦”这个代号一出,空气仿佛又凝固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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