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卷起地面的辐射尘,如同亡者灰白的骨粉,抽打在吴远亮等人褴褛的衣袍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更像是无数冤魂在耳边窃窃私语。队伍沉默地在无边荒原上跋涉,每一步都深陷于绝望的泥沼。
自那日溪边恐怖的“治疗”之后,一种更加深沉、更加诡异的死寂笼罩了这支残兵。无人再敢靠近那被破布重重包裹的婴儿,连目光都尽量避免触及。它被放置在一个简陋的、由两根长枪和破布临时搭成的担架上,由两名最胆战心惊的龙骧卫抬着,仿佛抬着的是一尊随时会降下神罚或魔灾的邪龛。
婉荷侥幸未死,但那次掠夺性的“净化”几乎抽干了她所有的生机。她大部分时间陷入深度昏迷,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仅靠偶尔滴灌的少许浑水吊命。她的身体冰冷,皮肤呈现出一种失血的蜡黄色,仿佛一具尚未完全僵硬的尸体。只有极其偶尔,她的手指会无意识地抽搐一下,证明着生命顽强的、或者说是不甘的延续。
吴远亮走在最前,独臂拄着的铁枪成了他几乎无法离开的拐杖。他的内伤并未痊愈,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隐痛,而魂海中那被婴儿呵斥留下的震荡感,更是如同附骨之疽,时时提醒着他那近在咫尺的毁灭威胁。他的独眼更加深邃,里面沉淀了太多的疲惫、警惕、以及一种近乎麻木的坚韧。
他知道,队伍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对未知的恐惧,对前路的绝望,以及对队伍中那个“异类”的无法排解的忌惮,像毒藤般缠绕着每一个人,慢慢勒紧,直至窒息。
必须找到真正的食物和安全的栖身之所。否则,不等追兵或魔物到来,他们自己就会先死于内耗和绝望。
他凭借着残存的记忆和一丝模糊的直觉,努力辨认着方向,试图朝着记忆中远离帝都、可能还存在些许生机(哪怕是被污染后的生机)的区域行进。
又一天在艰难的跋涉中过去。天色愈发昏暗,气温急剧下降,酸雨虽然没有落下,但空气中弥漫的寒意却比雨水更加刺骨。
就在所有人几乎要被冻僵、意志即将彻底瓦解之时,前方探路的独眼卫士再次连滚带爬地返回,这一次,他的脸上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混合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
“将……将军!前面……有……有绿色!”
绿色?
这个词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让所有麻木的人猛地抬起了头。
绿色,在这片被死亡统治的废土上,早已成为传说中的颜色。它意味着什么?是新的恐怖?还是……一线生机?
“看清楚!是什么?”吴远亮心脏猛地一跳,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厉声问道。
“好像……好像是……一片林子!枯死的林子!但……但有些枝杈上……好像冒了芽!”独眼卫士激动得语无伦次。
枯木逢春?!
这怎么可能?!在终烬之后,在这片被源骸力量深度污染的土地上?!
巨大的疑窦瞬间压过了短暂的惊喜。吴远亮立刻命令队伍放缓速度,高度戒备,自己则带着两名相对还有体力的手下,小心翼翼地向那片所谓的“绿意”靠近。
爬上一处缓坡,眼前的景象让见惯了诡异场面的吴远亮也怔在了原地。
那确实是一片巨大的、早已死去的森林。无数焦黑碳化的巨树以各种扭曲痛苦的姿态耸立着,如同大地伸向灰暗天空的、绝望的臂膀。它们早已失去了所有生机,树干布满裂纹,仿佛一触即碎。
然而,就在这片绝对的死寂之中,在一些焦黑巨树的枝杈间,竟然真的……星星点点地,钻出了一些嫩绿的、微小却无比倔强的新芽!
那绿色极其微弱,在昏沉的天光下几乎难以察觉,但它们确实存在着,如同黑暗绝望中悄然点亮的一盏盏微弱的绿灯,散发着一种极其脆弱的、却真实无比的生命气息!
更让人惊异的是,站在这片枯木林边缘,空气中那股浓郁的硫磺腐臭味似乎都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混合着草木灰和某种奇异清香的气息。
“这……这是……”手下震惊地看着那些绿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吴远亮独眼锐利地扫视着整片枯林,心中的警惕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提升到了顶点。
事出反常必有妖。
终烬的力量足以湮灭一切生机,这片林子为何能幸存?这些新芽又是如何诞生的?它们是真的生命复苏,还是某种……更诡异存在的诱饵?
他蹲下身,抓起一把地上的泥土。泥土依旧是焦黑色,却不再那么板结,反而带着一丝奇异的湿润感,仿佛被什么滋养过。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些嫩芽,瞳孔骤然一缩!
他注意到,那些萌发新芽的枝杈下方,那些焦黑的树干上,隐约残留着一些极其细微的、已经干涸发黑的……喷溅状痕迹!那痕迹的颜色……暗红发黑,带着一种令他隐隐不安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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