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肩上那一刀,深可见骨。
军医剪开被血浸透的衣袍时,狰狞的伤口暴露在昏黄的烛光下,皮肉外翻,边缘泛着失血的苍白,中央却依旧不断沁出鲜红的血珠,甚至能隐约看到其下白森森的骨茬。浓郁的血腥气混杂着金疮药苦涩的味道,在狭小的军帐中弥漫开来。
璎珞站在床榻边,脸色比昏迷中的萧煜还要苍白几分。她看着军医小心翼翼地清理创口,将那特制的、带着强烈刺激性的药粉洒上去,昏迷中的萧煜即便在无知无觉中,身体也因剧痛而本能地痉挛了一下,紧抿的薄唇泄出一丝压抑的闷哼。
她的心也跟着那痉挛猛地一抽,仿佛那一刀是砍在了自己心上。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侯爷失血过多,伤口又深,且位置险要,贴近心脉。今夜最为凶险,若能熬过去,退了这高热,便无性命之忧,只是……”军医包扎妥当,擦了擦额角的汗,语气沉重地看向石悍和璎珞。
“只是什么?”石悍急声追问,这位沙场悍将此刻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
“只是肩胛筋骨受损严重,即便日后伤口愈合,左臂能否恢复如初,能否再挽弓提剑……尚未可知。”军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帐内瞬间一片死寂。只剩下萧煜粗重而滚烫的呼吸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不能再挽弓提剑……对于萧煜这般纵横沙场的名将而言,与废了他何异?!
石悍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柱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眼眶通红:“狗娘养的赵昆!还有北狄那帮杂碎!老子定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璎珞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喉头的哽咽和翻涌的情绪。她知道,此刻不是软弱的时候。落雁关初定,人心惶惶,内忧未除,外患仍在,萧煜倒下了,她必须撑住。
“石将军,”她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冷沉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侯爷重伤的消息,务必严密封锁,绝不可泄露半分。对外只称侯爷力战脱力,需要静养几日。关内叛军残余的清剿,北狄动向的探查,以及稳定军心诸事,皆需将军一力承担。”
石悍闻言,看向璎珞。眼前的女子身形单薄,面容憔悴,可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如同雪地里的寒星,清冽而坚定。他想起昨夜城墙上,那凭空出现、为侯爷挡下致命诅咒的乳白色光华,心中虽仍有疑虑,却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信服。侯爷拼死护着她,她此刻又能如此冷静持重,或许……她真非寻常女子。
“公主放心,末将晓得轻重!”石悍抱拳,郑重应下,“末将这便去安排巡防,清理战场,绝不给宵小可乘之机!”
石悍与军医相继退下,帐内只剩下璎珞与昏迷的萧煜。
她走到榻边,缓缓坐下,伸出手,指尖微颤地拂开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墨发。他的额头滚烫,剑眉紧蹙,即使在昏迷中,似乎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张平日里冷峻逼人的脸,此刻因失血和高热而显得脆弱,却愈发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轮廓。
“萧煜……”她低声唤着他的名字,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与心疼,“你说过,要我等你的……你不能食言。”
回应她的,只有他粗重的喘息。
璎珞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那枚菱花镜最大的碎片。镜片依旧冰凉,但当她指尖触碰时,却能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她同源的气息在缓缓流淌。是了,这镜子因萧煜的血和她自身的血魂为祭,已与她产生了更深的联系,甚至……能感应到萧煜的状态。
她尝试着,将体内那微薄得可怜的生机之力,混合着强烈的、希望他活下去的意志,缓缓渡入镜片之中。这一次,不再是为了窥探镜影,而是单纯地想要借助这镜片异变后似乎能容纳、转化力量的特质,去滋养他枯竭的生机。
镜片边缘那暗金色的纹路,再次微微亮起,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暖意的气息,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顺着她与他相握的手(她不知何时已握住了他未受伤的右手),极其缓慢地渗入他的经脉。
这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不过片刻,璎珞的额头也沁出了细密的冷汗,脸色更加苍白。但她能感觉到,萧煜那原本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气息,似乎……略微平稳了一丝。
这让她看到了一线希望。
接下来的两日,落雁关仿佛被绷紧的弓弦。
表面上,在石悍的雷厉风行之下,关内叛军残余被迅速肃清,城墙防御被重新加固,军心也逐渐稳定。靖渊侯虽“静养”不出,但军令依旧通过石悍有条不紊地传达,并未引起太大动荡。
然而,暗地里的波涛却从未止息。北狄大军在初次强攻受挫后,并未远离,依旧在关外五十里处虎视眈眈,不时派出小股骑兵骚扰试探。关内,虽经清洗,但谁也不敢保证是否还有苏文瀚或北狄埋下的更深钉子。更有甚者,一种隐秘的流言开始在少数兵卒间流传——靖渊侯伤势极重,恐已无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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