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吼出一个词,脸上的横肉就跳动一下。
“可王主任,那炉子炼出来的……”张建军试图争辩,声音却被更大的声浪淹没。
“你闭嘴!”
王有才粗暴地打断,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转向周围被吸引过来的工人,挥舞着手臂,声音极具煽动性,
“大家看看!这就是典型的技术至上思想!眼里只有冷冰冰的机器,看不到广大工人群众改天换地的火热激情和无穷智慧!脑子里还是洋人那一套!这是对我们大跃进伟大群众运动的怀疑!是思想上的严重落后!”
“对!不能光靠机器!”
“要相信群众的力量!”
“张师傅,你这思想不对头啊!”…… 几个被煽动的工人跟着喊了起来,声音里带着盲目的亢奋和对“异类”的本能排斥。
张建军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捏着图纸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看着王有才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看着周围那些狂热又陌生的目光,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王主任,”一个慢悠悠、却带着十足阴冷穿透力的声音插了进来。
易中海不知何时也挤到了人群前面,脸上挂着惯有的、看似公正的严肃表情。
他目光扫过何雨柱,又落到张建军身上,如同冰冷的蛇信。
“技术钻研是好事,但也要看时机,看场合嘛。眼下全厂上下拧成一股绳,都在为钢铁元帅的升帐拼命,张工却在这里搞个人的小改良……这觉悟,确实有待提高啊。耽误了献礼进度,影响了全厂士气,这责任,谁也担不起。”
他语调平缓,字字诛心,将“个人主义”、“脱离群众”、“影响大局”的帽子扣得严严实实。
何雨柱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
他看着张建军眼中那点光芒在王有才的咆哮和易中海阴冷的“道理”夹击下迅速黯淡、熄灭,只剩下茫然和灰败。
图纸的一角,在他无意识的重压下,发出轻微的撕裂声。
“行了!”
王有才大手一挥,带着胜利者的粗暴,“图纸没收!深刻反省!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车间!今天你的任务指标,翻倍!完不成,晚上也别想下班!再敢胡思乱想搞这些脱离群众的小动作,后果自负!”
他一把夺过张建军手中那卷饱含心血的图纸,看也不看,随手揉成一团,塞进了旁边一个盛满冷却水的铁桶里。
纸团迅速被黑浊的污水浸透,沉了下去。
张建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像被抽走了脊梁。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桶污水,眼神空洞得如同枯井。
他默默地转过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在众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麻木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那轰鸣震耳、烟尘弥漫的车间深处。
背影佝偻,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何雨柱站在原地,一股冰冷的怒火在胸中无声地燃烧,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想冲上去揪住王有才的领子,想一拳砸碎易中海那张伪善的脸,更想将那桶污浊的水泼向这群被狂热裹挟的愚昧!
但理智的锁链死死地捆住了他。
他不能。
食堂主任的位置刚刚坐稳,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伺,苏青禾和雨水的安危……他死死咬住后槽牙,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只能看着,看着一个清醒的灵魂被这架名为“狂热”的钢铁巨轮,无声地碾过,然后被丢弃在滚滚向前的履带之下。
张建军那佝偻着、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精气神的背影,最终消失在车间那弥漫着烟尘与轰鸣的入口处,像一滴水融入了沸腾而浑浊的油锅。
何雨柱站在原地,拳头在裤线旁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下胸腔里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混合着愤怒与无力的灼热洪流。
王有才志得意满的粗哑嗓门还在空气中振动,易中海那看似公允、实则阴冷的“觉悟论”也仿佛余音未散,与周围工人们重新投入“献礼”运动的狂热喧嚣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而黏稠的网,要将一切不同的声音、冷静的思考都吞噬殆尽。
何雨柱深吸了一口充斥着硫磺、煤灰和盲目激情的空气,感觉喉咙里像是堵了一把粗糙的沙砾。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桶浸泡着张建军心血图纸的黑浊污水,猛地转身,大步离开这片令人窒息的是非之地。
他没有回食堂办公室,那里逼仄的空间和亟待处理的报表此刻只会加剧他心头的烦闷。
他需要一点能让人喘息的空旷。
脚步几乎是凭着本能,将他带向了轧钢厂那片罕有人至的废弃物料堆放区。
这里远离厂区中心的喧嚣和高炉的炙烤,只有一些生锈的废铁、断裂的模具和半人高的杂草,在初冬的寒风中瑟缩着,呈现出一种破败而真实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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