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民楼的楼梯是青石铺就的,被往来的脚步磨得发亮。朱元璋背着包袱往下走时,正赶上一楼天井里人多,挑着担子的货郎、抱着孩子的妇人、拎着布包的老汉挤在一处,却不喧闹,只听得见零星的讨价还价声,和伙计们温声细语的应答。
老朱刚走到二楼转角,就见迎面走来一行人,为首的三个年轻人穿着体面,却没穿官服,正是朱标、朱雄英和朱允熥。朱允熥手里还拿着本账册,正跟朱标说着什么,脸上带着几分兴奋,连脚步都轻快得很。
四目相对的瞬间,朱允熥先愣住了——这老汉看着面生,可那双眼睛里的锐利劲儿,他总觉得在哪见过。朱标和朱雄英也反应过来,两人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收,目光落在朱元璋那身粗布短褂和背上的旧包袱上,心里已然明了。
就在朱允熥下意识想开口行礼时,朱元璋飞快地朝他们递了个眼神,眉头微蹙,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别声张。
朱允熥到了嘴边的“皇爷爷”硬生生咽了回去,喉咙里像卡了根鱼刺,脸瞬间涨红。朱标反应快,不动声色地往朱允熥身前站了半步,挡住他可能失礼的动作,对着朱元璋拱手,语气平和得像对待寻常老者:“这位老丈,也是来买东西的?”
朱元璋“嗯”了一声,声音压得有些沙哑,故意佝偻着背,显得更像个普通老汉:“来看看农具,家里的锄头该换了。”他目光扫过朱允熥手里的账册,又落回朱标脸上,“几位看着面生,是外地来的客商?”
朱雄英接过话头,笑容自然:“算是吧,来看看这便民楼的新鲜景致。听这里的伙计说,楼里的东西全,价钱也公道,果然不假。”他说着,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挡住了身后几个想上前伺候的东宫侍卫——若是寻常百姓见了皇子,哪有不上前请安的,这动静闹起来,难免露了破绽。
朱允熥这才缓过神,捏着账册的手指紧了紧,低头看着鞋面,生怕自己眼神里的慌乱被看出破绽。他心里直打鼓:皇爷爷怎么会这身打扮来这儿?难道是来查探的?刚才在三楼看农具时,没出什么岔子吧?
朱元璋像是没察觉他的局促,目光在朱允熥身上打了个转,又看向朱标:“听老丈一句劝,这楼里的东西是实在,可做生意得守规矩。方才我在三楼看农具,见伙计对买主都客客气气的,连退换货都痛快,这样才能长久。”
这话听着是寻常老者的絮叨,朱标却听出了弦外之音——父皇这是在考较他们,看这便民楼的规矩是不是真落到了实处。他欠了欠身,语气诚恳:“老丈说得是,做生意和做人一样,得凭良心。这楼里的规矩,我们日日盯着,不敢有半分懈怠。”
“那就好,那就好。”朱元璋点点头,视线掠过天井里的水缸,又落在墙角的“便民楼约”布告上,那上面的字迹是朱允熥写的,虽不算顶好,却一笔一划透着认真,“我看这布告上写着‘童叟无欺’,方才在粮区,见有个瞎眼的老婆婆买米,伙计不仅帮她装袋,还多给了一把,倒是真照着做了。”
朱允熥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皇爷爷这是在夸他们?他刚想接话,就见朱元璋又递过来一个眼神,那意思是“少说话,多听着”。他赶紧又低下头,耳朵却竖得高高的,生怕漏了一个字。
朱雄英笑道:“那是自然,楼里的伙计都是精挑细选的,入岗前还得学半个月规矩,若是对老弱妇孺不敬,当即就辞退。老丈要是觉得哪里做得不好,尽管指出来,我们一定改。”
“我倒没什么不好说的。”朱元璋背着包袱,往楼梯口挪了挪,像是要走,“就是觉得这楼盖得巧,一楼买菜,二楼扯布,三楼买农具,不用跑断腿。我那老婆子腿脚不利索,往后买东西,我就能一个人替她办齐了,省了不少事。”他顿了顿,忽然看向朱允熥,“后生看着面嫩,是这楼里的管事?”
朱允熥被点名,心里一紧,结结巴巴道:“是……是小的跟着东家做事,打打下手。”他不敢抬头,只觉得皇爷爷的目光像带着温度,烫得他后颈发热。
“打下手能有这份心,不容易。”朱元璋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方才见你在看账册,是在核收账?”
“是……是核今日的进项,还有……还有伙计们的工钱。”朱允熥的声音更小了,手心都冒出了汗。他怕自己说错话,更怕自己忍不住露出破绽,让周围的百姓看出这“老汉”的身份——真要是传出去“皇帝微服私访便民楼”,那这楼往后就别想安生了。
朱标见他紧张,忙打圆场:“他年纪轻,做事仔细,账上的事交给他,我们都放心。老丈要是买好了农具,这就回去?”
“嗯,出来得久了,家里人该惦记了。”朱元璋转身要走,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道,“对了,三楼那改良的锄头确实好,就是价钱能不能再降些?乡下农户手里不宽裕,再好的东西,买不起也是白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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