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板?”朱允熥站在牢门外。
周显缓缓抬头,眼里布满血丝,却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哪位?”
“我想请你出去,重开饭馆。”朱允熥开门见山,“你的案子,我查过了,是被人构陷的。”
周显愣了愣,随即苦笑:“这小孩莫不是拿我寻开心?我是待斩的死囚,谁能说放就放?”
朱允熥没多言,只对身后的狱卒道:“去告诉你们府尹,就说东宫朱允熥要提周显,即刻放人。”
狱卒脸色骤变,哪敢怠慢,连滚带爬地去了。周显看着朱允熥,眼里满是震惊,他虽落魄,却也听出“东宫”二字的分量,再看这少年衣着华贵,气度非凡,哪里是什么普通公子。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牢门“哐当”被打开,府尹竟亲自跑了来,对着朱允熥躬身行礼:“殿下有令,下官已备妥文书,周显……这就可释放。”
周显被解开枷锁时,手脚都在发颤,不是怕的,是不敢信。他看了看满脸堆笑的府尹,又看了看云淡风轻的朱允熥,忽然明白,自己这条命,竟是眼前这少年一句话就捞回来的。
走出大牢时,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周显站在街边,看着车水马龙,恍如隔世。朱允熥递给他一件干净的长衫:“先去沐浴更衣,我在便民楼等你。工钱和铺子,都好说。”
周显接过衣服,指尖抖得厉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草民……草民不知如何报答殿下!”
“好好做生意就行。”朱允熥避开他的礼,“便民楼里缺个饭铺,你若能做出让百姓爱吃、吃得起的饭菜,就是最好的报答。”
马车缓缓地往回行驶着,朱允熥静静地坐在车厢里,并没有像来时那样掀起车帘去欣赏外面的风景。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与的画面中,那些官员谄媚的笑容和周显从死囚到自由身的戏剧性转变,就像一根刺一样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
朱允熥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他只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东宫”,然后亮出了自己的腰牌,竟然就能够让一个已经定了案的“死罪”轻易地被推翻,让那个原本高傲的官员瞬间变得如此卑躬屈膝。这一切都让他感到震惊和困惑。
“小刘子,”沉默了许久之后,朱允熥终于开口说道,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蕴含着许多复杂的情绪,“你说,这权力是不是很可怕?”
小刘子在一旁听着,手里的马鞭攥得发白,半晌才讷讷道:“殿下……奴才笨,不懂这些大道理。”
他垂着眼,声音带着点惶恐:“奴才打小就在宫里当差,师父只教奴才一件事——看好主子,伺候好主子。主子让往东,奴才绝不往西;主子让递茶,奴才绝不送水。”
朱允熥掀了掀眼皮,看他紧张得额角冒汗,心里那点沉郁淡了些。
“奴才只知道,殿下是好人。”小刘子又道,声音却大了些,“殿下盖便民楼,让百姓少花钱买好东西;殿下救周老板,是因为他受了冤屈;殿下找苏先生,是想把布庄办好……这些,奴才都看在眼里。”
回到东宫时,日头已斜斜挂在西檐。朱允熥遣散了随从,只让小刘子留了盏安神灯,便合衣躺在榻上。白日里的事像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转——苏文茂拨算盘的利落,周显重见天日的恍惚,府尹谄媚的笑,还有小刘子那句“权力在殿下手里是好事”……想着想着,眼皮便重了,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夜里却起了风,卷着残叶在窗棂上打旋,呜呜咽咽的,像谁在低声絮语。榻边的炭盆不知何时灭了,寒气丝丝缕缕钻进来,朱允熥在睡梦中缩了缩肩,无意识地往被褥深处钻了钻。
直到天快亮时,他才被冻醒,摸了摸鼻尖,竟有些发凉。窗外的天色灰蒙蒙的,檐角挂着层薄薄的白霜,是入秋以来头回见着。他披了件厚氅坐起身,望着窗上凝结的冰花,忽然怔了怔。
“冬天……要来了?”
话音轻得像叹息,飘在寂静的屋子里。他记得刚入夏时,还在东宫偏院琢磨织布机,汗珠子掉在木头上,洇出一小片深色;转眼秋蝉噤声,便民楼的桂花糕卖了一茬又一茬,如今连霜都落了。
这一年,好像格外短。
他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倒吸了口凉气。走到廊下,见小刘子正指挥着小太监搬炭盆,鼻尖冻得通红,见他出来,忙捧着件狐裘迎上来:“殿下怎么不多睡会儿?今早格外冷,奴才刚让人烧了新炭。”
朱允熥接过狐裘裹上,望着院角那棵老槐树——叶子早就落光了,光秃秃的枝桠伸向灰蒙蒙的天,像幅褪了色的画。“去年这个时候,”他忽然道,“皇爷爷还在暖阁里教我批奏折,说‘百姓的日子,就像这炭火,得慢慢烧,急不得’。”
小刘子愣了愣,笑道:“可不是嘛,这日子过着过着就快得很。不过今年殿下做了不少事呢,便民楼开起来了,布庄虽开始亏了点,现在也顺了,苏先生说照这样下去,年底就能有盈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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