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馆里的吊扇嗡嗡的响着,就像退化的老人,随时有可能折了。阿强挂着笑脸把菜单往林枫面前推了推,指节蹭过桌沿凝固的油渍,声音里带着几分熟稔的客气:“枫哥,别客气,想吃啥随便点,这家的溜肝尖做得地道。”
林枫没接菜单,指尖在冰凉的啤酒瓶上转了圈,瓶身上的水珠顺着指缝滴在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抬眼瞥了眼阿强,后者正盯着墙角的电视发呆,眼神却有些飘,显然没心思看新闻里的工地事故报道。“强哥,咱俩这关系,还整这些虚的?”林枫把菜单又推回去,“来盘溜肝尖,再来个水煮肉片,俩素菜,够了。”
阿强松了口气似的笑了,忙朝后厨喊了声“记上”,又给林枫的杯子满上啤酒。琥珀色的酒液泛起细密的泡沫,顺着杯壁往下淌,在桌面上积成小小的水洼。两人碰了下杯,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午后的闷热。
林枫放下杯子,筷子夹了块刚端上来的花生米,“你以前,在南市也干这个吗?”
阿强夹菜的手顿了下,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盘子边缘。沉默半晌,他灌了大半杯啤酒,喉结滚动着,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是啊,好几年前了,还是个小包工头,带着村里十几个弟兄干活。”
“怎么后来……”林枫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再明白不过。阿强这些日子虽不说,但身上那股混日子的颓劲,倒像是经历过什么大变故。
饭馆里的油烟机突然停了,后厨的锅碗瓢盆声清晰地传过来,夹杂着老板的吆喝。阿强又给自己满上酒,这次没碰杯,径直喝了一口。“碰上了个无赖大包工头”他咬着牙说出这个事,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戾,又很快黯淡下去,“我们跟着他干了三个月,建那个城南的商品楼,起早贪黑的,腊月里都光着膀子和水泥。结果工程结束了,他愣是说验收不合格,一分钱工程款都不给。”
林枫对这种人也非常的抵触,于是眉头皱了起来问道:
“没找他要?”
“怎么没找?”阿强苦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天天堵在他公司门口,要么见不着人,要么就是被他的人轰出来。后来才知道,那孙子不仅跟黑道有牵扯,连建委那边都有人。我们这些庄稼人,哪儿斗得过他?”
最让阿强难熬的不是要不回钱,是对同村人的愧疚。“那些弟兄跟着我出来,都是想给家里挣点过年钱。结果一分钱没拿到,有的家里等着钱给老人看病,有的要给孩子交学费。他们嘴上不说,可看我的眼神,比骂我还难受。”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凑了钱给他们结了工资。房子没了,钱没了,弟兄们也不跟我来往了,那时候才觉得,活得真窝囊。”
“自那以后,我就垮了。先是在家浑浑噩噩躺了半年,后来跟着别人进了赌场,想靠赌钱翻本,结果输的吃饭都成了问题。直到遇到你,带着你去缅甸,你被扣……”说到这里,阿强羞愧的说不下去。
林枫静静地听着,指尖在啤酒瓶上越收越紧,瓶身的冰凉透过皮肤传到骨子里。他看着阿强低垂的脸面,看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夹克,突然开口:“强哥,那笔工程款,我去试试。”
阿强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差点把手里的酒杯碰倒:“枫哥,你说啥?别瞎闹!”
“我没瞎闹。”林枫的眼神很认真,不像开玩笑,“你要不回,说不定我能替你要回来。”
“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阿强急了,声音都拔高了些,引得邻桌的人看过来。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后怕,“那黄老三手下有几个打手,都是混黑道的,之前有个要账的被他们打断了腿。而且他跟城建局的李局长是拜把子兄弟,官面上也有人撑着。我之前找过律师,人家一听是黄老三,直接说没法办。”
“没关系的,我有分寸。”林枫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阿强口中的黑道背景和官方关系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这种人不能惯着。”
阿强看着林枫笃定的样子,心里又急又愧。三年前自己带着林枫前往缅甸,却没把他带回来,他已经感觉已经很没脸面了,怎么可能再让林枫再去冒这个险?于是着急的回绝道:“不行,绝对不行!”阿强的态度很坚决。
“枫哥,我知道你好心,但这事儿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去。大不了那笔钱我就当丢了,不想要了。”
“强哥,”林枫打断他,“不是钱的事。”他顿了顿,看着阿强的眼睛,“我也跟你相处了一些日子,知道你这人实诚,为人义气。你宁愿卖房子也不欠村民工资,这份人品比啥都强。而且你懂工程,会管人,这些都是真本事。”
阿强愣住了,这辈子除了家里人,还没人这么夸过他。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那点本事,早就没用了,现在就是个废人。”
“谁说的?”林枫笑了笑,“我最近场子太多,缺个信得过的管理人员。等我把钱要回来,你要是愿意,就跟着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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