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遇”研发中心附属的小批量试产车间内,气氛如同窗外连绵的秋雨,沉闷而压抑。已经记不清是第多少批次了,那卷刚刚从纺丝机上卸下的、泛着灰褐色的生物质碳纤维原丝,此刻在孙宇眼中,却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散发着令人沮丧的气息。
检测报告很快被送了过来,李文博只看了一眼,便重重地叹了口气,将报告递给了身旁头发凌乱、眼窝深陷的吴建国教授。
“还是老问题……”李文博的声音干涩,“模量和韧性数据依旧在预设范围的下限边缘波动,批次内的均匀性……唉,勉强及格都算不上。”
吴教授拿着报告,手指微微颤抖,他凑到灯光下,反复看着那几个关键数据,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与某个看不见的对手争辩:“不对……逻辑上不该这样……实验室里明明那么稳定……催化剂的活性、反应时间、温度……都核对过无数遍了……”
孙宇一拳砸在旁边的仪器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吓了旁边操作的年轻技术员一跳。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烦躁和无力感,声音沙哑:“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前驱体的合成工艺我们优化了三次,纺丝机的温控系统也请虎子带人校准了不止五遍!为什么一到放大生产,性能就像喝醉了酒一样摇摆不定?!”
这已经是他们连续攻坚的第十三天。这十三个日夜里,试产车间的灯火几乎未曾熄灭。孙宇、李文博和吴教授吃住几乎都在这里,困了就在旁边的休息室和衣而卧,醒了就继续盯着数据,调整参数,分析失败原因。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原本整洁的实验室和车间,此刻也堆满了各种样品、记录本和吃剩的泡面盒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化学试剂、汗水和焦虑的特殊气味。
王小虎来过几次,看着孙宇那副快要魔怔的样子,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只能瓮声瓮气地保证:“老孙,设备这边你放心,俺拿脑袋担保,绝对没问题!有啥需要调整的,你一句话,俺们车间二十四小时待命!”
连远在青海、正为战略合作框架协议细节与省里相关部门唇枪舌剑的毛蛋,都抽空打来了加密电话,语气里带着担忧:“遇仔,老孙他们那边咋样了?俺听着声音不对啊,你可别让他们累垮了!新材料重要,兄弟们的身体更重要啊!”
陈遇同样心急如焚,但他知道,此刻自己不能乱。他强压下亲临一线的冲动,每天通过视频会议了解进展,更多的是给予信任和鼓励:“老孙,文博,吴教授,别慌,也别钻牛角尖。科学实验允许失败,也必然经历失败。我相信问题一定能找到,只是时间问题。需要什么资源,需要我做什么,随时开口。”
他甚至让林莉以财务总监的身份,特批了一笔“攻坚专项津贴”,用于改善研发团队的后勤,并严令食堂必须保证每天新鲜、营养的饭菜送到车间,毛凤英和赵梅更是变着花样地炖汤,希望能给这些熬更守夜的“孩子们”补补身子。
然而,精神的压力和技术的瓶颈,并非几碗热汤就能化解。失败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就在这看似山穷水尽的时刻,一个意想不到的“外援”,悄无声息地发挥了作用。
这天傍晚,秋雨暂歇,天空露出一抹残阳。陈平照例带着他的“夕阳红”巡逻队——由几位从红星机械厂退休的老伙计组成,开始在园区内进行晚饭后的“遛弯”巡查。这是张伟加强安保后,陈平主动揽下的活儿,美其名曰“发挥余热,守护家园”。
他们穿着朴素的工装,手里拿着大号茶杯或蒲扇,看似漫无目的地在园区里闲逛,聊着家长里短,下着“盲棋”(即口头对弈,不动棋子),但一双双经历过岁月洗礼的眼睛,却敏锐地扫视着周围的角角落落。
当巡逻到研发中心后墙,靠近试产车间通风管道出口的区域时,老钳工李师傅忽然吸了吸鼻子,停下脚步,疑惑地“咦”了一声。
“老陈,你闻闻,这味儿……是不是有点不对头?”李师傅皱着眉,对陈平说道。
陈平也停下脚步,仔细嗅了嗅。空气中除了熟悉的化学试剂味道,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霉湿气。他抬头看了看车间外墙那不断排出轻微热风的通风口,又看了看旁边因连日阴雨而显得有些湿润的地面和小水洼。
“走,进去看看。”陈平当机立断,带着老伙计们走向试产车间的侧门。他们是“太上厂长”带领的“夕阳红”巡逻队,进出车间畅通无阻。
车间里,孙宇正对着一组刚出来的、依旧不理想的数据发呆,李文博和吴教授则在一旁激烈地讨论着某个催化反应的副产物影响问题,谁也没注意到这几位老工人的到来。
陈平没有打扰他们,而是在车间里慢慢踱步,一双锐利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仔细打量着每一台设备,每一处角落。他时而伸手摸摸机器的外壳,感受着温度;时而蹲下身,查看地面的清洁状况;时而抬头,感受着空气的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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