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带着李恪那份措辞巧妙的自辩陈情书离开了吴王府,留下的是更深沉的死寂与等待。府中上下,从王德到最底层的仆役,都屏息凝神,仿佛稍有动静,便会引来灭顶之灾。工坊彻底停工,小院门扉紧闭,连烟火气都断绝了。
李恪依旧每日待在书房,但不再抄录经史子集,而是铺开了一张巨大的大唐疆域草图,在上面写写画画,标注着山川地形、主要城池、乃至周边部族的分布。他的目光,更多地投向了西北与东北方向。吐谷浑、薛延陀、高句丽……这些名字在他笔下标出,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他在为那份关于“边患”的策论做准备,或者说,是在为自己寻找下一个可能展现“价值”的切入点。肥皂带来的风波让他明白,小打小闹的“奇技淫巧”虽能生财,却也极易引来觊觎和攻击,唯有在军国大事上展现出不可替代的洞察力,才能真正获得立足的资本。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一日,两日……坊间的流言在官府的弹压下似乎稍有平息,但那股暗涌的恶意并未消散。
直到第三天傍晚,天色将暮未暮之时,一阵与往常不同的、沉稳而有力的马蹄声在吴王府门外停下。紧接着,是禁军士兵略显紧张的行礼声。
王德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书房,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与惶恐:“王爷!宫……宫里又来人了!是张阿难,张公公亲自来了!”
张阿难?皇帝身边最心腹的内侍首领?李恪瞳孔微缩,瞬间放下了手中的笔。是福是祸,就在此刻了!
他整理了一下并无需整理的衣袍,深吸一口气,稳步走出书房,来到前厅。
张阿难果然站在那里,身后跟着两名小内侍,手中并未捧着圣旨,而是捧着一个覆盖着黄绸的托盘。他面色平静,眼神古井无波,看到李恪出来,微微躬身:“老奴参见吴王殿下。”
“张公公有礼。”李恪还礼,目光扫过那托盘,心中猜测着其中是何物。
“陛下有口谕。”张阿难直起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前厅,“吴王李恪,闭门期间,能安守本分,专心向学,朕心甚慰。前次所呈策论,虽有疏狂,然心系国事,其志可嘉。坊间流言,朕已查明,乃宵小构陷,不足为信。着,即日起,解除李恪禁足之令,准其参与朔望常朝,聆听政事,砥砺学问。”
解除禁足!准其参与常朝!
这道口谕,如同一声春雷,在寂静的吴王府炸响!王德和周围听到的仆役几乎要喜极而泣,这意味着压在他们头顶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王爷不再是那个被圈禁的罪臣,至少,恢复了部分自由和一定的政治权利!
李恪心中也是波澜涌动,但他强行压下,保持着表面的平静,躬身道:“儿臣,谢父皇恩典!定当恪尽职守,用心学习,不负父皇期望。”
张阿难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笑意:“殿下能体会圣心,最好不过。”他示意身后的小内侍上前,掀开了托盘上的黄绸。
托盘里并非金银珠宝,而是几本书籍,以及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色泽温润微黄、雕刻着缠枝莲纹、散发着清雅香气的物件。
“陛下说,”张阿难看着那香皂,语气平缓,“殿下之前所献‘净垢皂’,皇后娘娘与几位妃嫔用着,都觉甚好,于保养肌肤颇有裨益。陛下特命少府监,依殿下之法,精选用料,添入南海珍珠粉与西域蔷薇露,制成此‘玉容皂’,专供宫内。此乃陛下赏赐殿下的一块,以示嘉勉。”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那几本书:“这几卷书,是陛下年轻时批注过的《孙子兵法》与《吴子兵法》,陛下说,殿下既对边事有兴趣,便拿去好生研读,或有裨益。”
玉容皂!御用之物!赏赐兵法!
这一连串的举动,蕴含的信息量巨大!皇帝不仅为他洗刷了冤屈,解除了禁足,更是用这“玉容皂”明确告诉所有人,“净垢皂”乃至其衍生品,得到了宫闱的认可,甚至由少府监接手了高端产品的制作!这等于是一道护身符,之前那些觊觎和攻击“净垢皂”的势力,再想动手,就得掂量掂量是否打皇帝的脸了!
而赏赐亲手批注的兵法,更是意味深长。这既是对他关注边事的鼓励,也是一种指引和考验——你的想法不错,但需要更扎实的根基。
雷霆之后,竟是如此丰厚的雨露!
李恪再次深深躬身,这一次,带上了几分真诚:“儿臣,叩谢父皇厚赐!父皇教诲,儿臣必铭记于心,日夜研读,不敢或忘!”
张阿难将托盘交给王德,微微颔首:“陛下的意思,老奴已经带到。殿下好自为之。老奴告退。”
送走张阿难,吴王府内压抑已久的气氛瞬间爆发出来,仆从们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王德捧着那托盘,如同捧着绝世珍宝,老泪纵横:“王爷!王爷!咱们……咱们总算熬过来了!”
李恪站在原地,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狂喜。他拿起那块“玉容皂”,触手温润,香气清远,又翻开那几卷兵法,上面还有李世民年轻时留下的、锋芒毕露的朱批。
他明白,这并非完全的胜利,更不是自由的开始。
解除禁足,参与朝会,是机会,也是更大的旋涡。他从此将暴露在更多人的目光之下,太子的猜忌,魏王的算计,朝臣的审视……而皇帝,则在更高的位置上,冷静地观察着,他这把“刀子”,在更复杂的局面下,是否还能保持锋利,又是否……会伤及自身。
“王德,”李恪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传令下去,府中所有人等,不得因解除禁足而稍有懈怠,更不得在外张扬跋扈。一切如常,甚至要比以往更加谨慎。”
“工坊可以复工,但规模维持现状即可,‘净垢皂’的生意,保持低调。我们的重心,不该在此。”
王德连忙收敛笑容,躬身应道:“是!老奴明白!”
李恪将“玉容皂”放回托盘,拿起那几卷兵法,转身走向书房。
柳暗花明又一村。
但他知道,前面的路,并非坦途,而是更加险峻的山峦。
他需要更快地成长,积蓄更多的力量。朝会,将是他新的战场。
而他准备好的关于“边患”的见解,或许,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
他抬头看了看已然暗下来的天空,繁星初现。
长安城的夜,从来都不平静。而他从明日开始,将正式走入这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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